“你是不是認識姜姨?”
溫心問出這句話後,辛文慧一再否認,甚至于,在那之後的很多日子裡,都對姜南緘口不談。
有多久呢,久到高考結束,甯州從枕戈待旦又回到了懶散悠閑的狀态;久到溫心她們又回到了學校,成為準高三生;久到成績展出,校門口拉上誇張的橫幅恭賀林洛斬獲市理科狀元。
實在是太久了,久到溫心開始發慌,她敏銳的察覺到了一些什麼,但因為母親的回避,這些疑惑也開始就有了不了了之的苗頭。
但有些事可以不了了之,有些事,卻是必須要刨根問底的。
教學樓正前方的熒光屏上二十四小時無止息滾動着高考成績的佼佼者,溫心猜想等到志願收錄完畢,這上面的人名大概也不會有什麼變化,隻不過因着大學的含金量重新排序而已。
高考結束,老師們還是忙的不可開交,大多數學長學姐們都帶着成績又回到了學校裡找他們幫忙報志願,熱絡到連高二高一的老師們也不能夠置身事外,紛紛投進了這浪潮裡。
準高三一班的班主任馮秦在手機上發完最後一條消息,收拾了志願填報書和資料,在自習課上走進了教室。
“同學們,停一下手裡的筆,這節課我們來看一下怎麼填報志願。”
“填報志願?可是我們還有一年才高考啊”
“對啊,太早了點吧”
“哎呦,我的題還沒寫完呢”
溫心有些不情願的放下筆,聽着周圍四起的聲音,默默打開新買的保溫杯喝了一口水。
馮秦拿着粉筆在黑闆上哒哒哒的寫了一行字,最後一筆重的不像話,斷掉的粉筆被彈飛到講台上。
“我看看是誰在哪兒怨聲載道的呢?就是你們這種想法,結果高考完了一個個像沒腦袋的蒼蠅一樣四處亂撞,報個志願連位次都不會看,專業也不去了解,最後分考的再高也都浪費了,就兩個字,愚蠢!”
馮秦語氣不善,座下一群人也都紛紛噤了聲,安靜聽他講。
國家專項、高校專項、各種條件的優待政策、以及一批二批等的填報邏輯和投檔流程,馮秦用找他幫忙看志願的同學的成績與位次,将這些講了個明明白白,末了,又語重心長地叮囑
“我講這些,不僅是想讓你們擁有獨立填報志願的能力,更是想讓你們看到高考的殘酷,第一你不一定考得過别人,一分就是一間教室乃至一整個操場的人;第二你不一定填的過别人,這兩年高分爆冷的、低分出線的屢見不鮮;第三你鑽空子不一定鑽的過别人,改民族、籍貫占便宜的的大有人在。當然,這些也就和你們不在同一個賽道,我們也不提倡,我隻是想說,努力得有目标,不能光努力,不能瞎努力,你要想怎麼能把自己送進自己想上的學校、想上的專業。強基計劃還是自主招生?全心全意複習還是搞競賽争獎牌給自己貼金?當你把這些都弄的清清楚楚的時候,你的努力才是明朗的,才是有力量的……”
目标?
筆尖在紙上洇出了一坨墨迹,溫心才怔怔地将它移了開來。
說起來,她好像真的沒什麼目标,上一世好似豬油蒙了心一味跟着林洛跑也就算了,這一世,她也并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上什麼學校?
上什麼專業?
她好像真的有些迷茫……
姜南那天說隻要她做自己就好了,可是她現在扪心自問,卻悲催的發覺自己竟然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的需求。
她喜歡些什麼呢?
中國舞?鋼琴?
不,那是她的習慣,那是從小開始鍛煉的,烙在腳趾與腰頸上的傷痛,刻在指尖的厚厚的繭。
她又想上什麼大學呢?
清華?北大?
不,那是父母眼裡的最優選,那是老師、同學們認為最順利成章的答案。
因為她是頂尖的,所以應該上頂尖的學校,這樣好像也沒錯,可是……
溫心揉了揉眉心,側臉去問右桌的鄭沅君
“你想上什麼大學?有想上的專業嗎?”
鄭沅君其時已經比之前的氣色好了很多,聽到這話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隔着衣料讓那片疼痛刺得她清醒。
“我?學校還有待商榷,專業我想學法醫”
“法醫?”
“對,法醫”
鄭沅君說起自己的目标,竟也沒往日那樣拘謹,頭雖還是低,但眼睛卻亮亮的,溫心有些驚奇于這股源自于夢想的力量。
“那難考嗎?”
溫心問完又覺得冒犯,懊惱地抿了抿唇,但鄭沅君卻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隻是輕輕哼了一聲,喃喃道
“難吧,隻是對我而言難的地方不在于成績上,而是難在……”
後面的話鄭沅君沒有說出口,因為馮秦的話已經來到了尾聲,匆匆拍了幾下手後道
“準備物理競賽的那幾個人跟我去辦公室,其他同學自己複習”
溫心聞聲起身,空餘鄭沅君一人。
鄭沅君歎了一口氣,眉睫翕動,自顧自道
“難的是……”
紙上沙沙一陣作響
“政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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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競賽成績七月底大概就會出來,而後面的競賽又迫在眉睫。
溫心一面備考期末,一面找空子啃競賽題,忙得不可開交。
被塞滿了任務的日程,枯燥而又疲憊,她好像也沒有時間來思考自己為什麼沒有目标、為什麼沒有夢想。
就像有人說,她們這一代人都忙着趕路,卻忘了看路上的風景。但實質上,趕路的人也隻是知道遠方有路而已,大霧彌漫,又有幾個人擁有導航呢?
于是溫心也就短暫的抛卻這個問題,畢竟,她從來不會擔心前路,她始終堅信着,隻要她去走,無論是什麼路都不會絆到她,她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信心。
對她而言,最期待的,還是同行之人。
要是有了稱心的同行之人,那麼有沒有導航又有什麼要緊,有則萬事大吉,無則一路生花。
溫心想明白這些,就在複習時默默将自己的筆記完善的更細了一些,之前寥寥幾筆隻為自己看懂,現在将省略的部分都加了上去,準備找個時間交給姜南。
雍涼是老高考地區,高二上學期就早早地分了科,姜南選了理科,舉步維艱。
溫心想私下裡幫她補一補,但卻被她一口回絕,轉頭自個兒混天黑地的學。
溫心拗不過她,又擔心她毫無方法的白努力,到時候入了窮巷,困住自己,實在不好。
于是為着她好,才将目光放到了這筆記上。
隻是……
“救命,為什麼我之前做的筆記這麼抽象呢,這要細化到什麼時候啊”
自家書桌前,溫心啪的一聲擱下筆,雙手捂了臉,欲哭無淚。
父親不在家,母親最近又躲着她,家裡還是一如既往地甯靜,甯靜到甚至有一種死氣,讓溫心更加思念起在姜南家的時光來。
“唉”
一聲歎息卻帶動一聲震動來,讓溫心猛然一驚
“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