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輪轉更替,每段光陰似乎都可愛,但溫心卻最鐘意冬夏。
兩個最極端的季節裡,冬天是濃烈的寒意,漫天的大雪,滿地清白的甯靜,世界被暈染成平曠的原野,掩埋了死亡與新生。
而夏天呢,是耀眼的熱烈,高飽和度的草樹花葉争相潋滟,蟲鳥喧嚣,驕陽明媚,各種生機糾纏旋轉,膨脹出巨大的盎然。
可如果要溫心用一個來形容青春,那大概,隻能是夏天。
一聲一聲的蟬鳴,穿透林蔭,響徹整個校園
下午最後一節課的鈴聲響過,操場上籃球碰撞籃筐的砰砰聲和嬉笑打鬧聲就從玻璃窗子的空隙裡鑽進來,溫心渾身都懶洋洋的,趴在桌子上,臉上的軟肉被壓出一團來。
“溫心,去吃飯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溫心嘴角難以自抑地勾起,輕快應了一聲,就匆匆起身,跑出了教室。
姜南見她慌慌張張,伸手輕扶
“慢點兒”
“知道啦”
下樓梯、過小徑,甯州一中的飯堂就坐落在操場的左側,姜南和溫心并肩走着,光點與陰翳零星的撒在她們身上。
溫心的短發被别在耳後,校服短袖遮住了她的鎖骨,卻露出了纖細的胳膊來,兩指可握的左手腕上戴着一隻Longines的名匠月相。
她偏着頭,側臉線條流暢漂亮,姜南順着她的視線,看到籃球場上一個躍動着的少男,少男微分碎蓋,運球的姿勢絲滑而又娴熟,幾息間籃球就被輕推至框下,姜南在心裡設想出一個完美的抛物線,結果那籃球卻刁鑽地撞到了籃筐下,砰的一聲直直墜下。
“噗”
姜南忍不住笑起來,整個人都打顫,溫心也笑,轉過頭伸出手為姜南指着這份歡樂。
姜南連連點頭
“看到啦”
溫心而後的短發松散下來,劃到兩頰,沾在她的笑顔上
她說
“你看他像不像林洛?”
姜南的笑于是就僵在了臉上。
甯州一中地處西北,飯堂原本是以面食為主,牛肉面、臊子面、雞湯刀削面等等,一碗五六塊,廉價而又飽腹;其次是琳琅滿目的小吃,鐵闆燒、醬香餅、砂鍋米線……這些窗口都由校外的店家承包,吆喝此起彼伏,競争你來我往。
但這些也隻是學姐學哥們的講述,他們扼腕歎息,話裡話外都是對現在飯堂被外地老闆承包改革後現狀的的忿然。
溫心她們所認識的飯堂,主食早已變成了米飯,每個窗口的菜品大同小異,隻能在醬香餅那個窗口上一窺從前飯堂的風采。
隻是飯堂大排長龍這一點應該和從前無二,溫心她們來得太晚,避過了擁擠的高峰期,但也沒有什麼飯菜可以選,再加上天氣熱,兩個人幹脆各買了一個燒餅配綠豆湯吃。
來的早一些的林舒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她們招手,溫心和姜南對視一眼,就朝着她的位置走去。
飯堂靠牆的一面開了整齊的一排窗子,外面焊上了細細的不鏽鋼欄杆,視線望出去,是開闊的操場和來來往往的人群。
姜南坐在溫心的右手邊,側臉看她拿出一張紙巾擦幹掉在桌上的汁水,然後張嘴咬了一口燒餅,兩頰軟肉鼓起來,慢慢地動。
陽光照在她臉上,細小的絨毛透明而又柔軟。
姜南喝了一口綠豆湯,夏日的燥意就被驅得一幹二淨,她問溫心
“你怎麼不戴之前的那個藍色的表了?”
溫心下意識擡了擡手腕,然後回答
“啊,夏天太熱,那個沾了汗好容易髒,又不好清理,我就換了一個”
說完後,又偏頭看姜南
“你喜歡那個表嗎?”
姜南搖搖頭
“我覺得這個襯你一點兒”
溫心有些好奇
“襯得你更加文氣了”
溫心聽到姜南的形容,又想起之前她說自己“文鄒鄒”的話,不由得覺得很好笑
“啊,姜南,原來我在你眼裡是個書呆子嗎”
“不是,嗯,怎麼說呢,一種很貴氣的書香氣?”
“哈哈”
一旁默默幹飯的林舒終于忍不住了,吞下嘴裡的食物,道
“姜南,你是不是想說‘高智感’?”
“高……智?”
姜南将這兩個字在口齒間咀嚼了一遍,興奮的點頭
“對!就是這個意思”
溫心輕咳了兩下,瞧着姜南的丹鳳眼、瞧着她清冷的東方相,試探着在心裡為她戴上一架金絲眼鏡
她紅着臉想
“如果要論‘高智感’,那麼姜南憑着這一張臉,就已經不遑多讓”
落了灰的窗子外飛過一隻彩雀,像是蔚藍天空中劃過的一尾飛機,區别是彩雀沒留下煙波,隻有一聲脆鳴在耳間穿梭。
溫心心情大好,身子向姜南傾了些,聲音清甜
“怎麼感覺?今天好像缺了點什麼”
“嗯?缺什麼?”
姜南湊近了溫心,認真聽她說話
“缺小雅,她人呢?”
姜南也覺得奇怪,今天下課後就沒見過宋時雅,于是茫然地回答
“不知道,好像,我把鄭沅君的錄音筆給了她後就沒見過她了”
溫心瞪了瞪眼睛,有些驚訝
“你給她了?”
“嗯,她說她能處理好”
溫心回想宋時雅的性格,有些猶豫,但還是了然的點了點頭
“這樣啊,也不知道她會怎麼處理”
林舒在一旁聽着,目光閃爍
“什麼錄音筆?”
姜南移開搭在溫心身上的眼神,緩聲解釋
“就是鄭沅君那件事的證據”
林舒面上展露出幾分疑惑
“那事兒還沒完?”
溫心撇撇嘴,佯裝深沉地說
“沒呢,而且正是你死我活的時候”
姜南輕輕忍不住想拍拍她的頭,結果猶豫過後隻虛虛觸了她的頭發
她壓抑着和林舒解釋
“别聽她說,馬上就結束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林舒還想說什麼,但被廣播裡突然的一聲嗡鳴所打斷,下意識伸手捂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