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來碗泡面,再加個腸!”
“好,馬上來”
學校附近姜巷子裡的這家網吧生意很好,老闆年輕,機器又新,裝潢前衛,地方隐蔽,小城裡的年輕人幾乎都知道這兒。這兩天因為高中運動會的緣故,偷跑出來上網的高中生不在少數,一向閑散的老闆也算是小忙了一陣,不過誰又會嫌棄錢掙得多呢。這不剛給一個送了飲料,屁股還沒沾到他擺在櫃台後的椅子上就又有一個要給忙活。
張許霁從貨架上取下了一個桶裝泡面,又從旁邊的箱子裡拿出一根火腿腸,細長的手指輕巧的打開上面的包裝,然後放調料、倒水、插蓋子,一氣呵成。
“給你放這了”
送罷泡面,張許霁歪了歪頭,反着叉手撐了胳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嗯——”
線條清晰流暢的下颌不自覺的仰了起來,十分明顯的喉結上下動了動,顯得色氣十足。
“哎,早知道就招個短期兼職了,小明這一病啊可把我忙死了”
慢慢悠悠地回到了櫃台後,才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有姜南發來的新消息
“已經警告過了造謠的兩個人,隻是還有一點兒收尾工作需要搞”
張許霁挑了挑眉,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
“好,你多費心,麻煩了”
消息發出去後并沒有收到回應,他也不在意,想着姜南果然是個很有執行力的人。
那麼,她的那台不知道哪裡淘來的舊電腦,他也就要多上點兒心了吧。
倒有些傷腦筋……
他走到門邊将門簾拉了起來,光線便瞬間争先恐後地擠進了屋子裡,原來的燈光被穿透,染上了暖意,他的目光投到巷子裡,依舊是潮濕的路面,這裡的雨,總是要走的慢一點的。
點上一支煙,用無名指和中指輕輕夾着,放到嘴邊吸了一口,暗紅的火焰亮了一瞬之後便被灰白的煙灰淹沒
年輕的男人張開薄唇,在一團缭繞的煙裡回憶起那個丁香花一樣的女孩兒來。
那樣一個雨天,滴答滴答,啪嗒啪嗒,鋪了青石磚的巷子裡就開始喧鬧起來,張許霁讨厭雨天,那種鋪天蓋地的潮濕感讓他頭疼,但因為孤獨的緣故卻又無可避免的愛上這種滂沱的感覺。
于是那天,他就那樣以往常的樣子搬了椅子到門邊,靜聽雨聲,雨點兒打進門内,飛落到他的鞋子上,他的視線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青石磚上濺起的一朵接一朵的蘑菇。
直到,一雙白鞋踩落一朵蘑菇。
那是一雙舊鞋,底膠被磨得從側面來看就隻剩薄薄一層,看着邊緣還有很多磨損,但鞋很白,在雨裡格外的白。
視線往上是一雙很細的腳踝,盈盈一握
“好瘦”
張許霁默默想,而後又不可自抑地慢慢仰頭
從這雙腳踝開始,緊緊束着的校服褲腳,寬大的校服外套,發白破損的袖口和領口,領口延伸出一截白皙的脖頸。
張許霁的呼吸已經開始凝滞起來,那是個清瘦的女孩兒,幾乎透明的皮膚白的有些許病态,一雙沒有血色的唇抿成了一道線,明明是最該圓潤的年紀,兩頰卻很消瘦。
清瘦的姑娘沒打傘,雨滴打濕了她的發,她的臉,她的衣服,看起來真是一隻落湯雞。
雨水沿着臉上的曲線下流,一雙眼氤氲着淡淡的憂愁,他看着看着,原本幹燥的心也跟着潮濕起來。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如青石的街道向晚”
從前讀書時最喜歡的詩句好像在那一刻就變得具象化了起來
張許霁拿出一把傘來
在這個本該懶散虛度的雨天踏出了店門
“打把傘吧,雨下的太大了”
正淋雨走着的女孩兒聞聲擡頭,将這個頭發淩亂,氣質頹唐但卻有着讓人無法忽視的端正五官的年輕男人完完整整地裝進了眼睛裡。
但也隻是裝進去了而已,鄭沅君的唇是冷的,渾身都是麻木的,她剛經曆了自己過往人生中最司空見慣的一刻,大吵了一架過後酒鬼父親再一次将她趕出來買酒。
酗酒、家暴,這樣一個人,無論是作為父親,丈夫,還是就僅僅是作為一個擁有社會屬性的人來講都是不合格的,因此對于母親的出逃鄭沅君沒有任何理由質疑和怪罪,但作為一個女兒,她無數次不在痛恨
「為什麼不帶我走,即使是流浪街頭」
不如就此一了百了,鄭沅君淋着雨的時候滿腦子這樣的想法
她幻想着雨水打得她頭破血流,滿世界的寒氣吐着信子鑽進她的骨髓,被無限放大的雨聲刺破她的耳膜。
就倒在這裡吧,如果沒人為我收屍的話。
可是一把突如其來的傘打斷了她的死亡幻想
她說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