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無且的口中,“阿大”是一個對弟弟十分友愛,對兄長忠誠而又敬重的人,哪怕秦王政要他去死,他也絕不會有什麼怨言。
隻是,他怕疼,若是秦王政因為嫪毐做的那些事要遷怒他和弟弟,他懇求秦王政能夠給他們一個痛快,不要對他們使用各種刑法。
夏無且一邊說着這番話,一邊觀察着秦王政的臉色。
他特意将這件事拿出來重點強調,自然也有他的私心。
秦王政若是願意放過他們兄弟,他們兄弟才算是真正度過了危險期。否則,他們的小命還得繼續吊着。
随着夏無且的講述,一個有些機靈又有些嬌氣的孩子的形象浮現在嬴政的面前。
一直以來,嬴政對于這個弟弟,僅限于知道他的存在。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孩子,有着怎樣的性情,怎樣的喜好,嬴政全然不知。
經過這些天的打探,原本模糊的人影在嬴政面前似乎變得清晰了許多。
不過——
嬴政的嘴角又拉成了一條直線:“不是說,他很崇拜寡人麼?怎麼,寡人在他心中就是這麼個殘暴的形象?”
“并非如此。隻是,大公子已經開始跟着宮娥學習秦律了,他知道謀反是重罪,謀反之人最終都不得好死。有車裂的,也有腰斬的,有活埋的,有俱五刑的,興許是因為這樣,大公子才感到害怕。”
“他小小年紀,知道的倒是不少!也不知,嫪毐是怎麼生出他這麼個兒子的!”
嬴政有些懷疑“阿大”到底是不是嫪毐的兒子。
但凡嫪毐有他兒子的機靈勁兒,他也做不出謀反這種愚蠢的選擇來。
“這……”夏無且一時有些語塞:“王上您都不能确定的事,臣怎麼能确定啊!反正臣隻是當了個傳話人,把大公子的話轉述給您。”
“他還與你們說了些什麼?”嬴政又問。
“阿大公子向陳馳打聽過雍城王宮之外是什麼樣的,鹹陽是什麼樣的,您又是什麼樣的。”
夏無且道:“太後對阿大公子看得緊,他從出生以來,就不曾離開過雍城王宮。他一提到外面的世界,整張臉都興奮了起來。他說,若有機會,将來想将秦國逛個遍,再往六國腹地走走。他不想從生到死,都被困在雍城王宮那方寸之地。”
嬴政聽聞此言,默然無聲。
從前他不是不知道趙姬的兩個孩子未曾離開過雍城王宮,隻是,那會兒他并不在意這件事。
如今,許是心态發生了變化,他聽着這番話,倒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兒了。
陳馳在一旁聽着,忽然覺得不對勁:“你最初不是不想摻和到這事兒之中嗎?你不是帶着小公子遠遠避開了嗎?我跟大公子說的話,你怎麼全聽到了呢?”
夏無且:“咳咳,你當我願意嗎?我耳朵太好使了,我也沒法子呀!不用太在意這些細節,反正王上隻是想知道你跟大公子說了些什麼。你說話就是太簡短了,許多細節都被你省略了。”
陳馳:“……”
怪他咯?秦王向來行事高效,在底下人向秦王彙報工作的時候,秦王也要求底下的人言簡意赅。要是他在秦王面前絮絮叨叨個沒完,隻怕他話剛說一半,就得被秦王給攆出去。
夏無且當然也知道秦王的性子。
隻是這回,秦王反複向他們詢問與大公子有關的事兒,不就是想知道這些細節嗎?作為下屬,他們就應該滿足秦王的需求。
嬴政:“與他有關的‘要事’,能有多少?你還知道什麼,一并告訴寡人吧,哪怕是一些小事!”
“是!陳馳隻簡單與大公子聊了幾句。他還沒來得及将您和鹹陽的情況告知大公子呢,臣就看到有人來抓我們了。當時,我們還沒想好該怎麼辦呢,大公子就當機立斷,讓身邊的小宮女把小公子給抱了回去,又讓我們跟着他走……”
夏無且道:“大公子小小一個人,竟然就要做我們這些大人的主了。他當時那副架勢,嘿,别說,瞧着跟王上還真有幾分相似,不愧是王上的弟弟……”
在嬴政意味不明的視線中,夏無且的聲音越來越小。
“弟弟……”
這個詞,對嬴政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他有一個正兒八經的兄弟嬴成蟜,是嬴子楚回到秦國之後與本國貴女生的。
嬴政沒被冊封為太子之前,有人還想支持嬴成蟜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