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詞這樣想着,覺得自己做的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可想起着那雙憐弱的眼睛,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張,而這慌張還在不斷地擴大,令他心裡有隐隐的不甯。
他伸了伸手,想撕掉桌幾上的和離書告訴她所有真相,告訴她自己的言不由衷,告訴她他這兩日的所言不過是為了讓太子不再借故針對她,對父親所言不過是想摘出太子在沈府安置的卧底。
“公子?”
青雲被他蒼白的臉色和幽深的眼睛吓得不輕,心道公子舊疾才愈,太醫諄諄教導要公子好生靜養,不可讓公子再接觸到刺激的事情。今日,公子卻在馬車裡看着少夫人親筆提寫的和離書一個多時辰。這等事情,連他自己看了都覺得心驚肉跳,隻怕公子的舊疾随時要犯了。
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仆射大人和老太太豈會輕饒了他?
青雲隻好屏氣勸道:“公子,這馬車逼仄,我們還是先回府,問問府上護衛可打聽到少夫人的下落了吧。”
話說出口,青雲就扇自己一巴掌謝罪,不料沈詞聽了他這番話,果真收起了和離書。
青雲燃了一柱安神香,擡頭時,發現公子将收起的和離書又小心翼翼地拆開,青雲被瞥了一眼,識趣地退出車廂。
借着豆大的燈火,他辨清了和離書中的内容。
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
原來,她竟當真以為自己是她揣摩的那般冷漠寡情、無動于衷,她不是被迫嫁給自己後還心悅自己,而是,她早因為他的冷漠……對他失望。
沈詞捏着那張遍布折痕的信紙,心也漸漸與它揉作一團,懊惱、後悔、自責,糾纏不清的情緒如同江邊的波浪,瞬間将他淹沒。
或許,他不該從一開始就對她刻意疏遠、言不由衷。
……
送寶依離開,沈錦書心慌地下着棋子,下到一半,侍女忽然來報:“禀小姐,表公子來了,說是要見小姐一面。”
沈錦書隻愣住了一瞬,随即放下手中杯盞欣喜道:“可是要與我對弈?”
“小姐快去吧,看表公子那模樣,應該出了大事。” 侍女膽戰心驚地說道。
玉蘭花樹下,春日的暖風徐徐,沈錦書看到來人的神情,牙關止不住的打顫。
“表哥,” 沈錦書被他的目光盯得十分不自在,走進來說道:“我今兒個買到了一副新棋,聽說是用上好檀木做的,聞之讓人安心神。” 說着,便吩咐侍女去拿。
“我來不是為了與你下棋,” 沈詞頓了頓,問她,“我是來找寶依的,她在哪?”
沈錦秋輕笑道:“舊谙居人人皆知我和寶依的妹妹關系并不好,我今天隻見了她一面,怎會知道她去了哪裡,表哥莫不是找錯了人。”
沈詞覺得并不好笑,反而覺得她的笑裡帶着逞意,他說:“她在沈府消失,除了你最希望這件事發生,阖府上下還能有誰?”
“我的庶姐錦秋郡主。” 沈錦書皺了皺眉,卻見他從袖中取出一張信紙遞給她。
沈錦書接過,飛快地将内容掃了一遍,最後,眼睛緊緊釘在了和離書這三個字上。
姜寶依居然當真說到做到,為了離開表哥,還親筆寫下了和離書。
沈詞說:“張大人從沈府如何逃出去的,你這個當事人應當知道。若我今天從你這裡打聽不到她的下落,我隻能請你的庶姐過來一趟。”
沈錦秋來之後對自己做什麼,沈錦書不敢想,她現在隻知道,不說出姜寶依的下落,隻會落得一個更慘的下場。
索性承認:“我是幫助她離開了,可我隻知道,寶依妹妹要通過水路離開長安。”
水路,可是要去徐州,與他天南地北的分開……他怎麼沒發現,她居然這般狠心又無情!
沈詞被她氣得一陣氣血翻湧,隻覺得頭鑽得生疼,接過青雲遞來的茶盞壓了壓,才理清繁雜的線索。
想了想,同青雲道:“現在動身,去甯遠門将今日出發的遊船一船一船地搜查,絕不能有疏漏!”
“可是公子……這些是戶部才有的權力,如今張大人還在——” 青雲為難地說。
沈詞今日的情緒起伏太過,話說得太多,嗓音裡帶着疲憊的暗啞:“那便去找太子。”
與太子說個明白。
一時間寂靜無聲,花落可聞。
沈錦書心裡下意識地想起離開不久的姜寶依:她若在路途中有一絲的延誤,豈不會被表哥撞見……那她黃雀在後的打算,隻會落了空。
想到這裡,她的臉色唰得驟白,嘴唇哆嗦了哆嗦,等沈詞起身告辭,沈錦書才平靜下來,朝一旁的侍女碧妝吩咐道:“取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