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禦花園裡百花綻放着最後的盛大,姹紫嫣紅,花香彌漫,置身其中宛若仙境。花園中間有一塊空地,平平整整,乳母抱着身穿明黃色小袍子的太子在曬太陽。
“稷兒,來,看母後,要不要來母後這裡。”皇後豐腴不少,從前臉上暗藏的郁郁之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明亮和充滿朝氣,她穿着半新不舊的裙衫,布料柔軟細膩,絕對不會劃傷小孩子嬌嫩的皮膚。她笑眯眯地看着太子,伸出雙手要抱一抱。
四個多月的小孩子正是又白又嫩,香香軟軟好玩的時候,他看見皇後向他伸手,便蹬着小胖腿咿咿呀呀,張開藕節一樣的小手要抱抱。
皇後早就摘掉手上的戒指,隻留腕間一個溫潤的玉镯,她抱過太子,在他肉嘟嘟的小臉上親了親。小孩子也學着她的樣子,在皇後的臉上啃。口水蹭得到處都是,可是皇後一點嫌棄的意思都沒有,還是景藍拿來絲帕把皇後的連細細擦幹淨,又給太子擦幹淨。
“娘娘,太子越來越沉了,您的手腕還沒有康複,奴婢來抱吧。”景藍說着就要去抱,但是小孩子喜歡誰就會黏着誰,好不容易才到母後懷中,才不肯輕易出來。他一甩頭,摟住皇後的脖子,緊緊抱住。
景藍笑着歎氣,打趣道:“太子如今這般黏着娘娘,不知道日後有了太子妃,是不是還會這樣。”
乳母也來湊趣,道:“太子殿下與皇後娘娘母子情深,就算是有了太子妃一定還是跟皇後娘娘您親呐。”
“是啊,天底下就屬母子關系最親密了,看太子殿下多喜歡皇後娘娘啊。”
皇後被恭維話哄得舒坦,享受着小孩子無條件的信任,嗷嗷地哄着。
不多時,扭傷的手腕承受不住小胖墩的重量,皇後依依不舍地将太子交給乳母。離開母親的懷抱,太子癟着嘴巴哭了起來,皇後心疼不已,乳母乖覺地摘下一朵大紅色的鮮花放在太子手中。小孩子的注意力立馬被吸引走,流着口水一蹦一蹦去看花了。
皇後一邊輕揉着手腕,一邊目光追随着太子的方向,問景藍:“蕭将軍是今日還朝嗎?”
景藍道:“是,現下已經在殿中了。”
“幾個月不見,不知道蕭将軍什麼樣了。”
皇後直到現在想起來當時的場景仍然心有餘悸,她甚至猜測過他真有可能殺了皇帝。
四個月前,蕭北燃的夫人沒有留下隻字片語離家,蕭北燃拖着剛剛病愈的身體遍尋無果,發了瘋一般見人就問有沒有見到他的夫人。
後來,皇帝看不下去他這副頹廢的樣子,半月後,将他召進宮中。雖然殿前不能失儀,蕭北燃來之前還特意梳洗一番,但還是掩蓋不住渾身破敗的氣息,他下颌發青,胡子是剛剛清理過的,頭發束得一絲不苟,但是沒有一點活人氣,雙眼通紅無神,像是一隻被抽幹精氣的提線木偶。
看見他行屍走肉的樣子,皇帝内心震恸,道:“表兄,你這又是何必呢,如此荒渡人生,該讓舅母和母後有多擔心。”
蕭北燃啞聲道:“多謝皇上關心。”
“他既然離開,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你何不就此放開手呢,向前看不好嗎?”
“多謝皇上關心。”
……
如此油鹽不進,皇帝也說了許多,可是蕭北燃就是一句“多謝皇上關心”别的什麼都不說。無奈,皇帝隻好說出今日召他來的目的,笑着開口:“俗話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既然從前的表嫂走了,不如我給表兄重新賜一門婚事可好?郭老公爺的孫女正當妙齡,她也十分中意你。從前你為了許多事情不得不委屈自己,娶了謝甯也是身不由己,我都知道。不管别人怎麼看,表兄永遠是我的表兄,是晉國的……”
皇帝的話音猛然止住,他有些不敢相信,就連站在門外等着請安的皇後也驚住了。
蕭北燃垂着的眼睛倏地睜大,大到要從眼眶裡面瞪出來,喉嚨裡面發出不明意味的“荷荷”聲,垂在身體兩邊的拳頭被捏的“咔嚓咔嚓”響,整個人像是一支繃緊了的弓箭,随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表兄,你……”皇帝震驚不已,他這是不願意,但也不用這麼大反應啊。
還好這時急報傳來,西北部有外邦作祟,蕭北燃請旨出征。
皇帝被他吓得也不敢再提賜婚的事情,與其讓他整日沉溺在悲傷的情緒中,不如讓他找點事幹。
蕭北燃跌跌撞撞走出來,都沒有看見站在門外的皇後。
見此,皇後也沒有再去請安,扶着景藍的手回了宮。
别人不知道個中緣由,皇後卻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