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後,李光學還在姜合腳下哆嗦。
章暮回身一把提起李光學的領子,将他扔在離他們不遠的空地上,見李光學還想往前爬,章暮回身指了指他。
“就在那說。”
李光學看看身後,又看看旁邊,見沒有老鼠,才慢慢安靜下來。
章暮走到姜合身邊,順手給他理了理被李光學抱亂的衣角,坐回了他旁邊。
姜合瞥了章暮一眼,不安地動了動腿。
“李州牧如此怕老鼠?”姜合問道。
“怕,怕。”李光學最怕甲闆上的老鼠,咬起人來是要命的。他小時候經常被咬。
姜合道:“那李州牧有沒有想過,神秀山後的災民,房屋被沖走後,住得還不如這牢房呢?”
李光學坐在地上動了動。
“人非草木。為官者高高在上,一鐮刀下去,多少人家破人亡。旁觀者一言不發,隻為自己着想,來日地位轉換,你覺得你可頂得住民聲讨伐?”
李光學沉默許久,想起自己剛剛為官時内心所想。雖然這名頭是買來的,但他曾也确實想過要好好為民做事。也許是姜合此番話點醒了李光學,他跪在地上,叩頭道:“董不生去南洋,是王起親自迎接招待的。”
“嗤。”章暮笑了下。
王起手握南洋兵權,董不生手握裘州兵權,裘州兵力雖不如南洋國,但也是大楚最大的一個州,況且其他幾州都與董不生有聯系,他二人相互招待,可不是件好事。
“董不生回來後,短時間内找了一批男童子,訓練過後送去了南洋。”李光學道:“我派人去查,回來的人說,說……”
章暮道:“說什麼?”
“董不生與南洋朝廷和王起商定,要在十月十五皇帝祭天時,出兵。”
二人對視一眼,姜合問道:“可知道他們的行軍路?”
李光學沒想到二人如此平靜,答道:“王起帶兵與大楚軍戰,若一月内,董不生能與湘州,業州達成共識一同北上,南洋軍便打頭陣,打到京都時,一切都聽董不生這方的。”
“若沒有達成共識呢?”
“若沒有達成共識,王起便兵分兩路,東西包抄,先拿下湘州與業州。後董不生領兵先行,王起随後,在京都下,必要應了南洋王上的條件。”
章暮問道:“董不生應了?”
“應了。”李光學道:“他一直在和裘州、業州走動。”
“蠢貨。”章暮道。
姜合問道:“去往京中的女子都送給了誰?”
眼下的兵亂為重要事,但真正令人費心的是北邊的京城。若京城内有人叛變,鎮壓□□都是小事,最要緊的,是京中之人的不軌之心。
兵臨城下,是誰能做主答應南洋王上的條件,又是誰能讓皇帝答應這條件。
“殿下,我真的不知!我查過,查不出啊!探子到了京城就死的死,傷的傷,我知背後之人厲害,也不敢再查了!”李光學激動道。
姜合點點頭,問道:“董不生是如何控制這些男子女子都聽他的話,乖乖讓人玩弄的?”
李光學道:“董不生手中有秘制的藥粉,那些人隻要喝下,便會忘卻前事,隻聽他一人的話。”
姜合應了下,表示聽到了。
進了地牢将近兩個時辰,客衣怕姜合受不住,回去取了披風來。
“殿下,地牢濕冷,您披上這個吧。”客衣說着便抖開披風。
姜合接過披風系上,一時間暖和不少,章暮一直在旁看着姜合系衣帶的手,那手指骨分明,在昏暗的燈光下,白皙的不像話。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碰了碰姜合的手背。
姜合訝異的轉頭看去,對上他的眼神,章暮大膽了些,緩緩地将那修長的手包裹在了手心。
人道十指連心,姜合看着糾纏在一起的手,感覺心跳快了許多。“你……做什麼?”
章暮笑了下,并未松開姜合的手,他将另隻手中的燈遞給客衣道:“燈快滅了,外面太過昏暗,我怕殿下摔倒。”
手心溫熱,姜合任他牽着,轉頭輕道:“嗯。”
章暮笑意逐漸擴大,細心地用衣袖遮擋了二人相牽的手,朝一邊的章群吩咐道:“從明日起不用吓他了,給他添兩床被子,别讓他死了!”
章群道:“是,侯爺。”
二人牽手往外走去,走到牢門口,鎖鍊還未鎖上,章暮又道:“我那日在裘州城外抓的那兩條青花蛇誰養着呢?”
章群道:“是屬下在養。”
“拿來,放李州牧這,給他尋個樂子。”
李光學剛放下的心一下又跳到了嗓子裡,他急忙撲在牢門上,“侯爺,我都交代了啊,别的我真不知道了啊……”
“噓——李州牧怕老鼠,又不怕蛇。”章暮道:“想起什麼讓人去找我,李州牧好好歇息吧。”
章群很快将蛇籠子拿來了,那兩條蛇眼泛綠光,吐着信子,李光學崩潰大叫,一個勁求饒。
章暮再沒理他,二人走出地牢,外面已經是晚霞千裡了,客衣在旁吹熄了手中燈道:“殿下,奴才去給您端補湯來。”
姜合被霞光閃了下眼,随後撤出手攏入自己袖中,“去吧。”
章暮看着姜合慌亂的動作,未言。二人一同回到屋中,章暮給姜合倒了杯茶,随後問道:“亭峥可回來了?”
下人道:“您出地牢的時候章副将剛回,要請他進來嗎?”
話音剛落,章亭峥進來了。
“殿下,侯爺。”章亭峥行禮道。
“嗯,辦好了?”
“是。”
章暮拿過一邊的筆墨,寫了封信,等墨迹幹了放入信封中,遞給了章亭峥。
“你明日親自回京一趟,把這封信給皇上,然後去司空府中把允之調來。”
“是。”
“邊北近來如何?”章暮問道。
章亭峥道:“京中傳來消息說是臨近寒冬,邊北部落都在屯糧過冬,無别的動作。”
“我們的人怎麼說?”章暮早知信使遞給京城的消息與他們的不同,不知意欲何為,亦不知何人授意。
“邊北西塔王子弑父篡位,随後吞并了三部,現下西塔唯此部落最大。”章亭峥道:“金察拉爾野心勃勃,由其對您發恨,侯爺,可要做些什麼?”
章暮輕哼道:“讓章本白帶兵晃悠幾圈,加強邊北防線巡邏,南北來往的人個個都要查清楚。告訴章本白,出了事,他的頭給我當凳子使。另,我們的人在京中不适宜大動作,讓東西京營的人加強京邊巡邏,進出京人身份信息登記好。”
“是。”章亭峥道:“殿下,我在渡口遇見了蘿依姑娘,她給了屬下這個,屬下看不懂。”
姜合接過章亭峥手中的小紙條,展開後,就見蘿依用密語寫道:見南洋人,謀起兵事。
“董不生已經開始有動作了。”姜合道:“他見了南洋人。”
章暮勾唇道:“這些年還沒見過誰謀反謀得如此愚蠢。”
姜合道:“李光學的話不可盡信。”
“嗯,好。”章暮道:“我讓人再去查。”
李光學的話不乏被吓出來地胡編亂造,況且董不生知道此人德行,定不會将計劃全權告知,放出來的消息,大概也是真假參半。
章暮起身道:“殿下晚膳不必等我,我去趟軍營。”
“嗯。”姜合坐在榻上點點頭。
章暮見他裹着披風,捧着茶的樣子實在可愛,便低頭湊近了些道:“殿下今日好乖。”
姜合一愣,随後對上章暮眼睛細碎的笑意,佯怒道:“章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