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衆人皆震驚地望過來看着尹姝。
尹姝在看着影姝。
男人似乎呆滞于原地,一時什麼也講不出口。
他想起曲家公子所講的關于民間禮俗的一課。
兩情相悅,或是父母媒妁之言,結為連理,以是夫妻。
成婚,是他如此想的那樣嗎?
有一瞬間,影姝不敢去瞧尹姝,甚至有些害怕聽到答案。
心悅你。
這句話追溯到最初,應是幼女一吻偶心後滿心歡喜所言的随口一談。
卻成為偶人蘇醒後,翻閱書文,向曲繁星請教的第一問。
心悅你,是見你時急促不安,不見你時又滿心想念。
偶人是在浴火後治愈身體的那夜,偶然做夢的。
那是偶人的第一夢。
夢到春日花開壓滿枝。
夢到花樹下人盈盈笑。
她回看偶人,連帶着枝頭花也嬌羞半色。
她溫聲道:“大姝,我心悅你。”
于是夢醒來,入目便是尹姝,好似真與夢境重疊。
他是從那時意識到,心悅你,是何種滋味。
後來尹姝生夢魇難眠,偶人守于她床側,安然入夢。
那是第二夢。
夢中有黑影将他圍住,不斷逼問他,那女子與她是何種關系。
黑暗中,仿若夢境也有了相通。尹姝作為巫女,被萬人踩,被萬人踏。
偶人被黑影吞噬,卻還是大喊出心中所想:
“小姝是我的一切!”
·
眼前恍惚仿佛又經曆那兩夢。
影姝回神,回看尹姝欲語難言。
尹姝卻向他走來,她眸中不是暧昧的花火,而是一種明麗的決心。
尹姝問影姝道:“大姝,你可願幫我?我知這太唐突,但若要躲過那蕭家公子,除卻假借成婚之名,怕是就隻剩離開了。”
她的面上突然生出一種悲哀。
那是被這世界所束縛的,身為女子的悲哀。
如此見得面前的女子,心澀已經占滿心間全部,如何不答,如何相拒。
影姝最不願看到尹姝難過,不過尹姝講完片刻,他便點頭說好。
身後三人聞言于此,皆作不同變化。
桃娘呼出一口氣,眼中的淚終是止住了。她看向相望的二人,卻是于臉上露出笑容。
吳藥聽完事由,便松了神色。他捋須,一副滿意的姿态,轉而不住地點頭。
唯有樂央仍舊不解,她站在桃娘與吳藥中間,為尹姝選擇如此而難過。
雖是假成婚,但一個女子的清譽便也随之打上了有婦之夫的烙印。
在樂央的眼中,她看到的是妥協,是無奈。
但也再無其他辦法了。
樂央低下頭,默默抹了一把眼淚。
身邊的吳老伯輕輕攬住她,察覺到樂央的異樣,詢問道:“傻孩子,哭什麼?”
樂央轉身扯過吳藥的衣袍,徹底遮住了面。
她聲音哽咽着,斷斷續續道:“我為姐姐感到難受,憑什麼要她來為這些事付出這麼多。要是換成一個男兒,一紙休書,一句口頭言語,便都不作數了。”
吳藥确實沒想這麼多,聞言,他默了聲,轉而為身前的小兒順起了背。
他想了想,終是出聲道:“也是無奈之舉,但所幸的是,大小姝二人兩情相悅,也非是一件壞事。”
樂央聽完猛然擡頭,臉上的淚痕未幹,神色中卻滿是驚訝,她出聲道:
“大姝喜歡姐姐?姐姐也喜歡大姝?”
“哈哈哈……”吳老伯笑出了聲。
他摸摸樂央的頭,轉而看向那邊的兩人,露出慈祥的笑意。
“樂央還小,等再長大些,自然就明白了。咱就知道這兩人能成。”
·
因而明日那蕭如意便揚言要擡轎來娶親。
于是今晚便要做足準備。
吳藥同桃娘着急地出了門,趁着此時天色尚早,希望能借到婚服,籌備些婚禮要用的器物。
雖知是假成婚,但做給外人看的戲,便要人信以為真。
兩位長輩操勞着各種事由,大小姝想要幫忙,也都被拒絕了。
被告誡着要去沐浴,要去梳妝,便被推搡着進了屋内。
直到此時,樂央為尹姝燒好了沐浴的熱水,當尹姝躺進浴桶時,才生出些不真實的感受。
不知是氤氲的水汽蒸騰直上迷蒙了眼,還是想起将與大姝成婚時的緊張無措化了實。
尹姝紅了臉。
尹姝在水中擡起手,撫住了自己的胸口。
心跳随水波散成一圈圈漣漪,往心間堵。
有那麼一刻竟然生出些逃避來。
尹姝往下伏低身子,将半邊臉潛入水中。
紅暈漫上耳尖,尹姝覺得自己快暈了。
這是第一次。
這是尹姝第一次結親。
就算是那遊離之外的記憶裡,也隻有一些視頻畫面記錄了什麼是姻親。
一想到将要成婚之人是影姝,竟然讓人生不出讨厭。
往後,大姝不再隻是她的人偶,還是她的夫君。
“夫君……”
尹姝不過是輕聲念了一句,便覺這個詞燒心燙嘴一般,再也講不出第二遍。
她羞恥得不敢再講。
強烈的心跳帶來短暫的耳鳴。
女子的含羞已是證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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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影姝也被安排着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