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有一點好處,就是可以擁有一會兒宿舍的獨處時光。
又在哭了...真廢物......
得趕緊去教室......
大家都在學習了......
我,我不能這個樣子......
但是,好難受,為什麼這麼難受......
體感上喘不上氣讓翟輝不得不盡力拉長呼吸,仿佛總吸不足氧氣似的。
無聲的尖叫嘶吼着,顫抖着,哀嚎着。
抑制不住的笑容綻開着。
在隻有翟輝一個人的屋子裡。
這裡,沒有其他人。
這樣的認知既讓翟輝慶幸,又讓他難過。
在宿舍耽誤的時間不能太多,情緒盡量穩定後,翟輝草草的收拾了一下個人物品,便背上包去往了教室。
“翟輝?你怎麼也來這麼晚?”一入座,同桌便小聲的湊過來問,“老班剛剛點名了,你遲到了一個小時,這周又得晚走咯。”
“不過我跟你一樣,也剛到,到時候做伴啦。”說到這裡,同桌用右手攬過翟輝,頗有些好兄弟同甘共苦的意思。
翟輝扭頭沖着他笑了笑,一邊撇開他的手方便自己拿書,一邊簡單搪塞了兩句。
“路上堵車耽誤了一會兒,習慣了都。哎呀不說這個了,你英語卷子寫了沒?快借我看看。”
表面安靜的教室被講桌上的班長藏下了竊竊私語,書本和卷子的嘩嘩聲掩蓋着返校的焦慮。
沒有人會發現異常。
下課鈴聲很快響起,校園像砰一下炸開的鍋,瞬間擁有了生機。
十七八歲的孩子們三三兩兩的湧向餐廳和商店,在晚飯時間恢複體力,以迎接晚自習的周考。
翟輝午飯吃的晚,暫時不太有胃口,就沒去湊這個熱鬧。
教室裡沒剩幾個學生,或是抓緊時間補覺,或是不浪費一分一秒的學習。
一時間,格外安靜。
翟輝也趴在桌子上,任由自己的思緒飄着。
回家的車程很長,女人被崎岖的路颠醒之後,也失去了困意,便看着車窗外的景色發呆。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大概是實在無聊,她從包裡翻出一份簡單的病曆。
這是上個周末在翟輝多次要求後,去醫院拿到的。
重度抑郁,輕度狂躁,中度焦慮。
診斷結果為雙向情感障礙。
醫生是建議吃藥的,不過家長不太配合。
“他就填個表填出來那麼多,能有啥事?有這心思想東想西,不會多在學習上努力努力,還是閑得慌!”
男人瞟了一眼,忍不住嘟囔了兩句,女人不吭聲的收起了紙,像是默許了他的話。
他們已經很努力的在照顧翟輝的情緒了,隻是希望他能像初中時一樣優秀,但卻沒有絲毫反響,任誰都會心涼吧。
還是盡力活着好了。
翟輝的思緒飄蕩了回來,無力的掙紮着。
可惜生活不會像想象一樣簡單。
在學校的高壓環境下,翟輝的狀态漸漸有些不可控制。
他企圖利用疼痛使自己平靜下來,一邊又小心着不能被發現——其實如果可以,他還是希望能被發現的。
因為他覺得,自己還有救。
那天和往常并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隻是風更冷了一些,在雨水中摻雜了一些冰渣。
晚間背誦時突然的情緒上湧,讓翟輝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和顫抖。他想像往常一樣用美工刀快速的壓制住,卻被同學察覺了異常。
老師單獨的問話徹底擊碎了平日裡堅實的遮掩,他終究還是沒藏住,被強制回家了,因為擔心他晚上會有過激行為,學校沒有等到第二天。
接他的依舊是父親,語氣中充滿着不耐。
“沒辦法履行和同桌的承諾了。”翟輝心想,默默的給同桌道了個歉。
天色不是很早,雨嘩啦啦的下,似乎比上午更狂躁一點。
這也意味着,山路會很濕滑。
翟輝的父親是個司機,幹了很多年了,比這惡略多了的環境也經曆過,卻不知道是出門前又和女人争吵壞了運勢,還是路上多和朋友聊了句天,終究是在山道上濕了鞋。
等到翟輝幾經波折終于見到他的父親時,能觸及到的就隻有和當時的雨一樣冰涼的體溫了。
他突然忍不住笑了,一邊笑一邊哭,一邊哭一邊咬着自己。
但是并沒有淚水流下來,所以隻是擁有了看起來很猙獰的表情。
那天的雨夾雜着冰,很冷。
見到哭泣的女人的那一刻,他發現女人的頭發一瞬間花白了大半,翟輝的情緒突然就平靜了。
後來的幾日,他都是渾渾噩噩的,就仿佛用于記錄的刻闆被刮花了,朦朦胧胧的。
唯一清晰的,就隻有内心滿溢着的,一種難以言說的平靜。
平靜的生,平靜的死。
那幾天過去後,母親帶他去醫院給他買了藥,還是那樣喜怒無常。
他拒絕了學校的休學建議,依舊報名參加了高考,回到家有一搭沒一搭的學着。
女人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他馬上升入初中的妹妹身上。
翟輝時常能看到衛生間母親沒來得及打掃的掉發,越來越多。
母親更加奔波勞累着,勉強的維持着這個小家的生計,翟輝也盡力替她分擔着家事。
藥物慢慢有了效果,控制不住的情緒也再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家裡的環境讓翟輝可以适當的有些放松活動——聽聽歌,畫畫畫之類的。
他也盡力出門轉轉,在手機上和同學們聊聊天。
一切看起來都向着好的方向發展,就這樣,他順利的進入了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