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後幾天,一切都收拾停當,假期也看着快要結束,我隻好依依不舍地和明羲一起回了湖州。
剛回湖州,明羲就被湖州司馬連同長史設宴請去了。
之前明羲微服和她師傅來這裡,沒人知道她是誰。齊王浩浩蕩蕩來一趟,就算是傻子,現在也該知道了。
那可是當朝最受寵的公主,現在不巴結奉承,還留着過年嗎?
次日,我如同以往,乘着馬車去官府。誰曾想,車行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簾外傳來仆從的呵斥聲:“刺史大人的馬車你也敢攔,仔細沖撞了刺史大人,還不快讓開!”
接着是一個虛弱的男子聲音:“我攔的就是刺史大人的馬車,大人要給小民做主啊!”
緊接着,是以頭搶地的砰砰聲,響亮到讓人心驚。
我皺着眉撩開車簾:“發生了何事?”
那仆從急忙就要将一個看着約莫四十多歲的男子拉下去:“大人,小的這就把這人拉下去!”
那男子衣裳破爛、骨瘦如柴,十指緊緊地扣住粗糙的地面,竭力仰頭嘶啞高喊:“老爺!小民有冤要訴!我合村上下一百多口人,隻有小民一人逃到了這裡,求老爺開恩!!!”
我止住仆從的動作:“你仔細說說,你有什麼冤要訴?”
男子脫離了仆從的挾制,将磕得一片血肉模糊的額頭重新抵回到地上。
“回老爺的話,小民叫張二強,是雲山縣張家村人。一年前,小民村那邊遭了洪水,朝廷下發了赈濟款和赈濟糧,誰知…… ”
說到這裡,他止不住喉間的哽咽,停頓了一瞬,才勉強能繼續往下說。
“誰知村正為了貪下那些錢糧,連同縣老爺一起,想把小民一衆往匪山上逼!
“誰不知道黑蛇山上的土匪窮兇極惡,以殺人為樂,就算是投誠,也要交兩個人頭的投名狀!這不是把我們往絕路上趕嗎?!
“小民等人自然不從,那村正竟然、竟然……他竟然堵住了村裡除了通往匪山上,其餘所有的出入口,放火燒村啊!他祖祖輩輩都埋在這裡,他也是那裡土生土長的人,他父母早逝,是村裡人左一家右一戶把他拉扯大的,他怎麼忍心下得去手?!”
張二強壓抑不住自己的心情,猛地擡起頭,雙眼通紅地看向我:“隻有小民知道一條小路,好不容易才在鄉親的掩護下跑了出來,一路颠簸到這裡,求老爺給小民做主!!!”
旁邊的仆從瞪大雙眼,驚呆了。
貪污朝廷的赈災糧款,與匪盜勾結 ,放火燒村,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要拉出去殺頭的大罪,那村正和縣令怎麼敢的?!
我面沉如水。
這件事絕不簡單。
除了事情的慘無人道,這麼大的事,就算雲山縣張家村偏僻,光憑一個縣令和村正,真的能做到瞞天過海,神不知鬼不覺嗎?
但一面之詞也不可輕信。
我緩下神色,溫聲道:“此事本官知道了,你先起來。本官答應你,一定會将這件事徹查到底。”
張二強沒起來,重又狠狠磕頭,淚水在幹燥的路面暈開一片深色:“多謝老爺,老爺的大恩大德,小民沒齒難忘!”
仆從剛剛反應過來,正準備扶住他,他卻突然停下動作,一下子軟倒在地。
仆從連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禀報:“大人,他暈過去了。”
我松了口氣。
“去雇一輛馬車,路上買些清淡的稀粥吃食,再請個大夫來,把他帶去官府。”
我看他面黃肌瘦的樣子,估計是他這段時間沒吃過什麼飽飯。心情又太過激動,一時暈過去了。
仆從連聲應答,吩咐身邊人去辦了。
車輪重又磷磷轉動,我的心情卻不再像剛開始出門那樣輕松。
我有種預感:這件事會很棘手。
還以為來湖州當刺史會是個清閑官職,每天管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成。結果還接到這樣一個燙手山芋。
但不管這件事有多棘手,我也得去解決。
雖然此事棘手,但說不定也能成為我重回京城的機遇。
就算這些全都不看,那上百條人命,也該有人替他們讨個公道,而不是草草了之,無人在意。
張二強那輛馬車走得慢,我到的時候,還沒見到他人。
但馬車慢,消息卻快。官府裡的人都一臉嚴肅,顯然是已經得知了消息,等着與我商量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