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過去,宋成希無意說給江天晚聽,他不缺别人的安慰或憐憫。
江天晚見他許久沒回應,又問:“就這麼放棄了,真的舍得嗎?”
宋成希忽然苦笑了一下。
“江總裁是天之驕子,不能理解普通人的困境。人生大多時候就是充滿放棄和妥協的,那些不認命的人,大多都沒有善終。梵高、高更,不都是這樣。”
江天晚皺了皺眉,克制住了反駁他的沖動。
他其實很想立刻告訴宋成希,不得善終也許是因為沒能找到依靠。
但現在有他在,宋成希不需要妥協,可以潇灑不認命,可以肆意妄為,他永遠會是宋成希的靠山,永遠願意為宋成希收拾殘局。
隻是貿然如此開口,大概又會吓到宋成希。
他需要再給宋成希一些接受他的時間。
宋成希沒力氣繼續聊下去了。
他輕歎了口氣,打算就此終結這話題:“江天晚,其實有些時候,放棄才是最需要勇氣的。”
初秋天黑得早,此刻已然暮霭沉沉。
高架上,冷白的燈光飛速後退,像時間流逝,不可遏制,不可逆轉,後悔也無用。
大G又停在宋成希的公寓樓下,江天晚從後座拿了個紙袋遞給他。
宋成希奇怪問:“這是?”
江天晚解釋:“小晴讓我給你的,說是你輔導她跳舞的報酬。是我們公司一款遊戲的周邊,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突如其來的驚喜,沖淡了途中談話的沉重。
宋成希壓抑着立刻打開看看的沖動,矜持道謝。
“那,江總再會?開車小心。”
“再會。”
江天晚降下副駕駛的車窗,心疼地看着宋成希走遠的背影。
“宋成希!”
他忽然把人叫住。
宋成希驚訝回頭,隻聽見江天晚沉靜有力的聲音刺破了滿世界的喧嚣,鑽進他腦袋裡。
“既然你連最需要勇氣的放棄都能做到,難道還缺勇氣再堅持一下嗎?”
-
大G開走快半小時了。
宋成希還讷讷站在公寓門口,手搭在門把上,腦子裡一片轟鳴。
江天晚估計是那種邏輯特别清晰的理科生,居然問出了這麼難以無法回答的問題。
掙紮了三年的沉疴,像困鎖心靈的沉重鐵鍊。
結果江天晚一句話,鐵鍊輕易就被砍斷了一截。
本以為,再不能跳芭蕾會是他這輩子都跨不過去的檻。
結果江天晚一問,他才發現,哪兒有什麼檻啊?攔在他眼前的,也許就是他自己的膽怯罷了。
可能也不隻是因為江天晚的一問。
可能心态早在今天之前就不知不覺地被改變了。
也許是在碰到小薇學妹的時候。
他驚訝得知自己最不滿意的畢業作品,他自己都不敢再看一眼的畢業作品,竟被學弟學妹們稱作神作。
也可能是今晨和江天晴聊天的時候。
她帶着欣賞的神情感歎:“小希,我真的很羨慕你。可以跳芭蕾,做自己喜歡的事,我就做不到,好多人都做不到。”
一進家門,宋成希立刻坐到了電腦前,從回收站裡找到了自己的畢業作品錄像。
還好一直糾糾結結,不敢看,也不舍得删個徹底。
否則,今天想看都不知問誰去要。
鼠标點擊之前,心跳加速了,砰砰的,幾乎要從喉嚨口跳出來。
手指輕輕一用力,青藝大劇院的深藍色幕布立刻出現眼前,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作品隻有5分鐘。
宋成希卻在5分鐘裡回顧了自己又苦又甜又疲憊又充實的青春。
他一度有點認不出屏幕上全情投入又靈動俊秀的青年,不敢相信那是差點殘疾又重新登台的自己。
小薇并不是恭維,如今他帶着謙卑和小心再看這作品,他也覺得自己跳得很好。
舞台上的青年身體裡好像有一股勁兒,一股最後再燃燒自己一次,哪怕就這麼把自己燒得粉身碎骨也無所謂的勁兒。
那麼決絕,那麼絕望,所以才能把一出悲戚的舞劇,用肢體诠釋得淋漓盡緻。
視頻結束,畫面轉黑。
宋成希在電腦前呆坐了一會兒才緩過神。
眼睛發酸,他揉了揉,指尖被沾濕了。
心裡有個結論呼之欲出。
他還愛着芭蕾,他還不甘心,他還想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