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甯白的建議下,女爵決定請這位恐龍血獻血志願者吃火鍋,進行食補。
面對奧黛的邀約,甯白打着哈欠說“不餓”,然後拉着五六個肚子咕咕叫的小白大褂離開了。
正值國慶節期間,即便是淩晨十二點,星城火鍋店的生意依然火爆。
這座晝夜颠倒的不夜城,直到此時,才算真正蘇醒。
在熱騰而又濃郁的香氣之間,一個個穿着交領長袍的服務員端着盤子走了過來,微笑着把手裡的食材依次放下。
鮮肉切成薄片,蔬菜鮮嫩欲滴,丸子飽滿精緻,一盤盤食材如衆星拱月般簇擁着正中間的紅油大鍋。鍋中正滾滾冒泡,袅袅白煙間,花椒八角辣椒大蔥正在裡頭歡快地翻騰。
一滴紅油濺在了桌面上。
奧黛面無表情地拿紙擦掉。
随後,她從包裡拿出了一本皮質支票簿——即便在線上支付如此發達的時代,她付款方式還是如此老錢,主要是因為她用不慣智能手機。
要知道,這麼長的指甲劃屏幕可是很困難的。
提起筆又陷入了沉思。
寫多少好?
恐龍血值多少錢?
在甯白的科普下,她才明白,原來不同血型有那麼多講究。他們血族習慣把那些百年難得一遇的、分外香甜的血型稱為“甜血”;而在人類的世界,則把這類人體紅細胞中缺失H抗原的血型稱為“恐龍血”,以形容其稀少程度。
為表示誠意,奧黛流暢地在支票簿上簽好了名,直接遞給了黎信步,任他在上面填寫價格。
誰知,黎信步卻沒有接。
他隻是掃了眼支票簿,下颌線條微微緊繃,問她:“什麼意思?”
女爵高傲地說:“海爾珀林家族從不欠人。”
“你沒有欠我。這是我應該做的事。”
奧黛奇怪地瞥他一眼。
“我們不是有合作麼——哦,你管那叫交易。”黎信步忽然傾身,将手肘支在了桌面上:“那我保護我的交易對象怎麼了?”
奧黛凝眉。
“要實在不想欠我,就陪我把這頓火鍋吃完。”黎信步看着她,慢慢地說:“女爵不會連這個願望都不能滿足吧。”
“當然可以。”
她倨傲地擡起下巴。
黎信步立即去了小料台鼓搗,端來兩碗無蒜醬料,一碗放在了奧黛面前,一碗放在了自己面前。
然後,用長公筷夾起了一片薄薄的肥牛在鍋裡輕涮,八秒時間一到,立刻夾出。紅白相間的肉片緊緻蜷縮,裹上了一層紅亮的辣湯,熱氣騰騰。
這片肉被夾到了奧黛的碗裡。
奧黛愣了一愣。
“嘗嘗。”他對她說。
奧黛望着肉片,實在不願下嘴。無意中瞥見黎信步搭在桌上的那隻手,針孔密布,針眼紫紅。
她神色稍稍松動,将碗往自己的方向撥了兩厘米。
黎信步适時遞來一雙長長的筷子給她。
接過筷子,奧黛望向鄰桌的人,有樣學樣地用了起來。
可是兩隻筷子在她的手裡不聽使喚地亂竄,怎麼也夾不起來。沒想到一拳能打飛沙袋的女爵,在這雙神秘的東方魔法杖面前,竟然會如此力不從心。
不服氣地在碗裡使勁撥弄了兩下,一時沒收住力,筷子生生被她折斷。
“……”
“……”
“算了。”奧黛若無其事地放下了碗:“我也不是很想吃——”
話還沒說完,黎信步手裡長長的筷子,夾着新涮好的肉,越過兩人中間的紅色海洋,停到了她的嘴邊。
盛情。實在。難卻。
奧黛勉為其難地咬了一口,湯底的香辣、肥牛的香嫩和小料的香醇完美結合。咀嚼時,滑嫩的肉質輕輕爆開汁水,順着喉間暢通無阻地滑了下去。
黎信步問:“怎麼樣?”
奧黛評價:“不難吃。”
他又問:“那你有什麼喜歡吃的東西嗎?”
除了血液,吸血鬼是不必進食的。人類的食物對她而言并不值得留戀。
不過。她仔細地想了很久,露出了些許迷茫:“什麼是,喜歡?”
吸血鬼迷戀鮮血能算作是喜歡嗎?
沒有鮮血,吸血鬼會崩潰,會枯竭,會死亡。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鮮血支配并主宰着吸血鬼,使其屈從,使其臣服,使其信仰。
但她認為,這并不是喜歡。
“就是——”
黎信步對她說,“當你想到某一樣東西時,會由衷感到快樂。”
“并沒有這樣的東西存在。”在熱霧之中,奧黛十分冷淡地說。
她問他:“你有麼?”
“騎車,運動,美食,這些都是。”
奧黛低頭盯着熱氣騰騰的火鍋:“譬如現在?”
黎信步看着她:“譬如現在。”
她再次感到費解:“快樂是什麼樣的感覺?”
黎信步思忖了兩秒,朝她伸出掌心,“要不要聽聽看?”
奧黛微怔,有些詫異地望向黎信步。
後者禮貌地将頭别至一旁,不與她對視,像是在進行無聲的邀約。
鬼使神差,一隻冰涼的手,居高臨下地侵犯了他熾熱的領土。
食指與中指像是旅人的雙足,踩着他心跳的鼓點,在漫長的生命線上緩緩跋涉。他的掌紋深刻清晰,如同羊皮畫卷上的古老地圖,好奇的旅人按圖索骥,一一造訪。
起先是緊張。指尖傳來他緊繃的情緒,像是狂風呼嘯,她并不感到陌生,畢竟這是她面對伊芙琳女爵時最常見的反應。
然後是悸動。随着指尖的長驅,發現他的心跳越發劇烈,掌心沁出了微微的潮濕,手臂的肌肉線條也繃出了好看的弧度。
她不動聲色地聽着,看着,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