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觸碰到了很沉重的咔哒一下,扳機撥響出沉重的“砰”的聲響,像是有一團雷雲落在自己的耳旁,鼓膜深處都在随之微微發痛。
五條憐的心跳已經變成了戰栗,可她毫無知覺。呼嘯在耳邊的也不再是風聲,而是粗重急促的呼吸,帶着前所未有的倉皇感,幾乎快要化作尖叫。絕對有一團硝煙鑽進了她的鼻子裡,那種仿佛有什麼東西存在的刺痛感像是吸入了一大團粉塵,刺得眼睛發酸,她想打噴嚏,但是不行。
說實在的,現在一定不是打噴嚏的最佳場合。五條憐強迫自己睜大眼,注視着前方的咒靈。
子彈已然沿着歪斜的軌道精準地射入咒靈圓形膨脹的腦袋,然後它死了。一切發生得就像是子彈出膛那樣快。回過神來,咒靈已經開始抽搐起來,那些扭動的斷足卻是不再動了,倏地變成焦黑色,化作灰燼被風吹走。甚爾正在把咒靈笨重的屍體推到一邊——這一切都在說,她的這一槍沒有射偏。
沒有像過去射落一隻小鳥那樣,奪走意料之外的生命。
“太好了……媽的。”
她的手還在發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說了句髒話,念叨聲好像停不下來。
“我開槍了!我真的開槍了?”
咒靈不再抽搐。它徹底停止了所有的活動,開始一點一點消散。五條憐艱難地眨了眨眼,她的睫毛都快凍得黏連在一起了。
事實顯而易見,她卻難以相信。
“我把咒靈,祓除了?”
是的,祓除了。
她握着的是一把普通的槍,但為了将子彈射中目标,她在槍上施加了自己的咒力——完美躲開了“對咒具的咒力免疫”的前提條件。
順便也要感謝甚爾先生将咒靈打了個半死,否則就這麼一槍,大概是沒辦法解決這麼個棘手玩意兒的。
五條憐當然知道這一點,但還是莫名覺得飄飄然,于是周遭的一切也随之漂浮在了半空之中,顯得如此不真實。
譬如耳邊的轟鳴聲變得相當抽象,滿地的狼藉看起來好平面,就連北國的風雪也變得像是虛幻的存在,刺骨的寒冷感更是消失無蹤了,手裡的槍咔哒咔哒響個不停,原來是她的手還在不停地顫抖。想要放下槍,可手指似乎僵住了,依舊握得緊緊的,動彈不了一點。
甚爾向她走來,而這是直到他在五條憐面前停住腳步時,她才遲鈍地意識到的事實。他伸出手,向她要回槍。
“給我吧。”他說。
不管怎麼想,讓一個小屁孩拿槍,絕對不是什麼安全的做法。五條憐自己也對此心知肚明,可不知道為什麼,手卻抖得更厲害了,曲起的手指像是鎖住了整把槍,不知不覺捏得更緊。
“我……”
我。然後呢?
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短暫的這個瞬間,五條憐想了很多。想得最多的是,她現在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這一槍會不會隻是自以為是的一件壞事?畢竟甚爾可沒有讓她開槍,一切都是基于自我意識所實現的行動。
不算意外,他伸手過來,五條憐下意識想躲,卻還是被他攥住了手腕,不算太用力,卻怎麼也掙脫不開。
其實,也沒有什麼掙脫的必要。
一點一點,甚爾掰開她僵硬的手指,拿走了槍。
“幹得漂亮。”他說。
依舊不算是多麼意外,但當這句話切實地落在五條憐耳中時,她還是有些震驚,呆愣地張着嘴。
這副笨蛋模樣維持了整整十秒鐘,她才艱難地擠出了一句“謝謝”,甚爾則是以嗯一聲作為答複,飛快地檢查完了槍支狀況,又拆出彈倉,瞄了眼剩餘的子彈數目,這才重新安上。
順便一提,在進行最後一步之前,他輕輕撥了一下圓柱形的彈倉,然後看也不看地合上了,不知道是不是這家夥鐘情于輪盤賭。五條憐真慶幸自己剛才開出的拿槍不是虛發。
“看來。”他鎖上保險,把槍收進她的口袋裡,“帶個咒術師在身邊,還是有點好處的。”
咒術師……是在說她嗎?
五條憐感覺耳朵有點燙:“你忘記了?我沒有術式,沒辦法成為咒術師。”
“我知道。”這件事很重要,他可不會輕易忘記,“隻是今天姑且先把這個名号安在你頭上。”
“哦……”好像有點明白了,但又有點不明白,“是表揚我的意思嗎?”
甚爾沒說話,隻是擺擺手,讓她快點跟上來。
腎上腺素消退了,過分亢奮的情緒當然也消失無蹤。最後再深呼吸一口氣,五條憐終于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北海道的雪天之中。鎖骨處傳來一陣莫名的疼痛,似乎有什麼尖刺的東西貼在了皮膚上。她慌慌張張弓身,雙手在衣服裡不停摸索,未知的恐懼感真叫她心慌。
其實也沒什麼好慌,罪魁禍首隻是一枚彈殼而已。
就在她扣下扳機的瞬間,炙熱的彈殼從槍膛中飛出,很不巧地掉進了圍巾的褶皺之間,而後順着空隙鑽進她的衣服裡,就這麼落在了鎖骨上。
彈殼的溫度燙破了一層皮,帶來近乎針刺般的痛感。真是太不小心了。
五條憐掏出彈殼。想要丢掉,似乎不太合适——這可是亂丢垃圾。
況且他們正身處大自然中呢,會罪加一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