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的時間,則大多數都泡在了商場裡——而且還是有母嬰室的那家商場。從一樓逛到五樓,再從五樓回到一樓,每間店鋪的每款商品都被她用目光打量了個遍,但依然沒找到什麼有趣的或是值得買下的小東西。擺在索尼店鋪門口的新款電視機看起來倒是很有意思,不過這可不能納入“有趣的小東西”的範疇之中,就算再怎麼心動或是喜歡,也沒辦法随意購入。
然後,又回到了海邊的長椅上。
到了傍晚時分,天倒是放晴了,夕陽把海面染成很鮮明的橙紅色。沖浪客一個也看不到,連綿的沙灘也空空如也。五條憐坐着,内心空空蕩蕩。
是覺得有點失落嗎,還是很孤單?她說不好。
她當然也不會去想家裡現在是什麼樣的——五條家或是華原家,她全都不會去想。
她隻是在思考着,什麼時候能夠回去。
夏梨說,她父親是偏好夜裡工作的性格,盡管答應了會一起吃晚飯,但絕對會早早離席回去,差不多天黑時回家就可以了。
此刻夕陽仍壓在海平面上,天空也是明亮色澤。沒有手表,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五條憐不停地四下張望着,看看天際也看看大海,空落落的感覺還是存在着,明明她的漢堡肉套餐選擇了大份米飯呢。
睡了好一會兒的小海膽悠悠醒來,開始說起叽裡咕噜的嬰兒語,這回她感覺自己能夠聽懂他想說的了。
“你想回家了,對吧?”她輕輕推拉着嬰兒車,挂在上頭的海鷗小吊墜也随之晃蕩不停,“再等等吧。我們馬上就回去了,好嗎?很快的。”
小海膽以咿呀咿呀作為回應,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不滿。
繼續等待吧,夕陽總會沉在海平面下,天幕也會變換為深紫的顔色,隻留下一抹明亮的光踟蹰在西側,久久不願淡去。街燈亮起,現在一定已經天黑了。五條憐飛快地站起來。
“好了,我們可以回家啦!”
沿着海邊小徑,一路走回家,天邊的最後一點光芒被徹底踩入沙礫的空隙之間。熟悉的屋頂與落地窗就在盡頭,她加快腳步,卻又忽地頓住了。
遠遠地朝家的方向望過去,最先看到的是陌生的車燈,隸屬于陌生的黑色轎車。而後,才看到站在門口的夏梨和甚爾,五條憐往邊上躲了躲。她可不想被發現自己回來得太早。
其實她到得也沒有那麼早,不過恰好趕上了夏梨父親準備離開的時刻罷了。
他背對着五條憐,個子不太高,從這個角度望過去看不清他的臉,所以也猜不出夏梨會不會長得和父親很像,隻能看到她摟着父親的肩膀,腦袋靠在他的頸窩間,是五條憐一點也想象不到的親昵舉措。
而甚爾嘛,他看起來前所未有的有禮貌,雙手背在身後,穿着的依舊是同學會那天和他很不搭的西裝,适度低垂的腦袋甚至可以稱得上有點乖巧。
隔得太遠了,聽不到他們說了些什麼,能看到夏梨笑得很開心。
家門口的道别稍稍持續了一小會,最後由夏梨送着父親上了車。紅色的車燈閃爍了一下,緩緩駛過來。
五條憐遲鈍地愣了愣,才意識到車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而來,匆忙縮起身子望邊上靠,躲開沿着地面掃過來的明亮車燈。尾氣卻怎麼也躲不開,在空氣中噴出了一道刺鼻的軌迹,刺得鼻腔都在隐隐作痛。
車已經開出去了好遠,她仍停在原地。風是不是已經把難聞的氣味吹走了?嗅覺好像已經麻木,她有點聞不出來了。又停留了幾秒鐘,她邁步向前。夜裡有些冷了,她止不住地發抖,幾乎是顫栗着回了家。
家裡有股陌生的味道,應該是換了新的熏香。前幾天夏梨把家裡又好好地捯饬了一下,但看起來和之前并無太多區别。餐桌已經被收拾幹淨了,夏梨和甚爾站在桌邊,不知在說什麼,或許是在說着今天父親造訪的事情吧,五條憐聽不清,也沒有認真在聽。
她脫下外套,安置好小海膽,一擡頭,才發現甚爾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他根本沒有在認真聽夏梨說她爸爸的事。
短暫地對上了視線,甚爾擡手指了指腦袋,沖她做了個鬼臉,像是在說自己有多麼不耐煩。五條憐不知道怎麼回應才好,苦笑了一下,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望樓下張望。
天徹底黑了,夜晚的海寂靜得像是空洞。
或許是錯覺,她總覺得那團裹挾着汽油的尾氣還停留在柏油路面上,久久不會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