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哧撲哧,撲哧撲哧。
烤盤上的和牛肉片被沸騰的油花頂得上下翻騰,邊緣稍稍泛黑,再烤下去就該焦了。五條憐看到甚爾的筷子探過來了。遲鈍了片刻,她也伸出了手,飛快地搶走了這塊肉。甚至有點太着急了,他們的筷子都撞在了一起,發出好響亮的啪嗒聲。
“餓死鬼嗎你?”他不太高興地嘀咕了一句。
雖然嘴上如此抱怨,但這畢竟是自助餐,所以就算被搶走了一塊肉,也沒什麼好難受的。幹脆很豪橫地再把菜單上的每一種肉都點一遍,牛舌和牛心特地要了兩份——他愛吃嘛。
烤盤上的呲啦呲啦聲響了好久,吃空的黑瓷盤也在桌邊壘得好高,不知不覺超過了五條憐的腦袋,誓要和這家店裡個頭最顯眼的甚爾一較高下。
終于,在堆起的盤子超出了甚爾所在的海拔線時,五條憐也夾走了最後一筷子牛肉。
吃飽啦——!
不隻是吃飽而已,她都撐到扶着牆才能走得動的程度了。虛浮的腳步被肚子裡的牛肉壓得結實到不能再結實,以至于邁出的每一步都變得分外有實感了。就連甚爾看起來也是難得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
“這下算是把本錢吃回來了。”他也走得慢吞吞,垂眸瞄了五條憐一眼,“沒想到你胃口挺不錯的。”
“唔……多謝誇獎?”
話雖如此,五條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吃下這麼多東西的。現在被冬日的冷風一吹,她忽然想到,可能是不愉快的記憶觸發了對愧疚感的逆反心理(此處說的當然是把買戒指的錢拿去吃豪橫的自助餐的愧疚感),以至于胃口大開,吃下了比平時還多的東西。
是否覺得舒坦了?唔……好像沒有。
她吃得有點太多了,多到胃都被撐薄了,牛肉幾乎要從身體裡漫出來。她默默加快腳步,飛快地鑽進家門,努力屏蔽掉嬰兒床裡的咿呀聲,徑直沖向沙發,隻想趕緊躺下來歇一歇。
歇了不多久,角落裡忽然傳來細細簌簌的微弱聲響,五條憐想要裝作沒聽見,可這聲響實在是太難以忽視了。她慢吞吞坐起身來,一眼就看到了蹲在沙發一角的甚爾。
他縮起了身子,努力把手探進沙發和牆面的縫隙間,不知道正在摸索什麼,但這副姿态看起來實在像是放大了一百倍的老鼠,或者是縮小一半的哥斯拉——啊不對,老鼠和哥斯拉貌似不是一個物種?
老鼠也好,哥斯拉也罷,甚爾這副做派怎麼看都鬼鬼祟祟。五條憐旁觀了好一會兒,才敢小聲問:“您在做什麼?”
“我在——”似乎是抓住了什麼東西,他用力一拽,“——拔電話線。”
“電、電話線?”
五條憐懷疑自己是不是漏聽了幾句話,不然她現在為什麼會覺得很懵呢。
甚爾把電話線纏在指尖上,随手晃了幾下,這才往旁邊一丢。
“估摸着這兩天要交房租了。”他鑽進被爐裡,一如既往,“房東肯定會先打電話來催我。唉……煩心。”
“哦——”五條憐了然般點點頭。
難怪要拔掉電話線了,原來是想要從根源解決電話催促的問題。
“這兩天要是有人來敲門的話,你負責去應門吧。”甚爾往被爐深處拱了拱,“要是找我的,你就讓他等一等。”
“一直讓對方等下去嗎?要是他破門進來怎麼辦?”
“啊?也是。”他好像才意識到這個可能性,撓撓頭又思索了一會兒,總算拿定主意了,“那就先告訴我,我再看看怎麼辦。”
“好的好的。”
五條憐一連點頭。點着點着,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每天都要上門的外賣小哥該怎麼辦呢,要是湊巧和讨要房租的房東一起過來了,那不是很尴尬?
這個問題倒是好解決,不點外賣就可以了。但飯依然要吃。在這種危難時刻,被動承擔起跑腿重責的,當然是五條憐啦!
一天兩次,一次兩份。雖說是許下了“什麼都做”的承諾沒錯……但怎麼連體力活也要幹啊?
拎着兩份沉重的定食套餐走在樓道裡,五條憐怨念滿滿地想。
不過,考慮到手中重量的其中一份是屬于自己的,心頭的怨念好像也随之減輕了一點,徹底變成一縷微弱的吱呀聲,伴着踏上台階的疲憊感消散無蹤。
走上最後一級台階,再挪到熟悉的門前,她左右望了望,确定走廊裡沒有其他任何人在,才拿出鑰匙,飛快地開門鑽入。
屋裡黑漆漆的,空氣也帶着不流通的沉悶感。甚爾還在睡覺,禅院惠也乖乖窩着。她蹑手蹑腳,小心翼翼地往昏暗的家的深處步入。
把餐盒輕輕放在桌上,碰撞出的“咚”一聲卻是從身後響起的。
随即是更急促的一連串“咚咚咚”。
有人敲響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