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步子逼近了。
衛琳琅仿佛入定了,身體動不得,唯一雙眼跟随腳步流轉。
他來了。
女使陸續将喜服、頭冠安放,又魚貫離開。
容恪開門見山道:“上身試試合不合身。”
寶格躲在一側,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雙手在空中抖得像篩子。如果沒有寶凝的先見之明,她必然會禁不住尖叫起來。
寶凝拍拍寶格歇不下來的手,先行上手揭開那微微凸起的紅布,景色乍現,不覺雙目放光,驚歎連連。
及正式披上衛琳琅之身後,暗然驚賞化為語不達意的語氣詞:“哇……”
錦緞如霞光般傾瀉而下,裙裾曳地如熔金流淌,百鳥朝鳳的暗紋在燭火下若隐若現,并蒂牡丹自腰際蜿蜒盛放……而比領口綴着的東珠更為閃耀的,是美人之絕代容顔。
寶格看癡了,經寶凝提醒,方大夢初醒,端着鳳冠,欲為這滿目絕色錦上添花。
衛琳琅非常不自在道:“鳳冠就不必戴了,怪金貴的,也太沉了……”
不自在感源于不止源于這集浮世華美于一身的喜服,更是出于它的尺寸恰到好處,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容恪從未詢問過她穿衣的尺碼,自作主張制成的衣裳卻貼合至此……
那廂容恪遞來的目光,如驕陽,灼灼如焚。
白皙修長的脖頸,高聳挺拔的胸脯,盈盈一握的腰身……
他惶然錯離視線,佯裝泰然道:“可以,不必再改了。”
有些事,惟有彼此心照不宣。
衛琳琅暗戳戳用手對着漸漸升溫的臉頰扇風,和容恪說:“煩請侯爺再回避一下,我先把婚服換下來。”
适才她穿時,他是去碧紗櫥等候的。現在,他已無法在此逗留,必須去沖個涼了。
于是乎,落入衛琳琅視角下的,便是容恪決然而去的光景。
她大惑不解:去碧紗櫥後回避就好了,犯得着撂臉子走人嗎?
本來有意當面問問他,這喜服、頭冠究竟是不是為所謂的大婚備下來着。
衛琳琅胸中發悶,面子上盡量不顯露,伸長了胳膊,任憑寶凝寶格替自己更衣。
翌日早飯後,衛琳琅搭車去福安巷那棟宅子待嫁。
巷子住的人家不多,倒也清靜。
車輪一滾入巷口,車夫便回說裡頭站了好些人,紅男綠女,好不紅火。
遣随行的小厮前去打聽過情況,原來這些人都是左鄰右舍,起先看見一隊接一隊的人往這宅子裡擡東西,有不菲珠寶,有金玉古董,有绫羅綢緞……持續好幾日,好容易消停;又見人張燈結彩,有人耐不住好奇,逮個空擋問了問,才知是有位貴人近日娶親。
福安巷遠離皇城,聚集于此的多是販夫走卒,何嘗見過這樣的大場面。算準那貴人的新娘子是今兒個過來,于是一打招呼,圍湧而來大開眼界。
衛琳琅哭笑不得,良久無言。
“拿幾包銀子,分發下去吧,叫他們别堵着了。”話外,她生起幾分懊悔。自己也是小門小戶出身,最恨那幫達官貴人狂妄自大的做派。而今,她使銀子打發鄰居們,可不成了那個可惡之人?
小厮已經揣銀子走了,追悔不及。
不久,烏泱泱的巷子顯露原貌——鄰居們識時務,領銀子一哄而散。
打外面環顧,宅院平平無奇,置身其間,方覺别有洞天——亭台樓閣,雕梁畫棟;真真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活活一個縮小版侯府。
上朝議事前,容恪把逐塵留下來,替衛琳琅打下手。
一面走,逐塵一面介紹:“您是不曉得,這宅邸被買下前,家徒四壁,半零不落,耗費不少心血才有現今的模樣。原諒小的嘴笨,吐不出漂亮話,但是侯爺待您,那真是好到沒邊了。”
誠然,他用心了。
此時的衛琳琅,前所未有地心滿意足。
齊步至主院外,逐塵拱手告退:“衛娘子,院裡院外都有府衛把守,安全得很,您盡管安心預備明日的婚禮就好。”
衛琳琅神差鬼使地喊住他:“明兒是大日子,侯爺不告假,堅持上朝,不會耽誤了麼?”
今早就沒看着他。
橫豎今天是關系她後半生的日子,他居然送也不肯送……
逐塵未能領悟深意,隻是憨笑道:“侯爺辦事,您放心,絕對不會出差池的。”
繼續糾纏,不免顯得自己矯情,因揮揮手放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