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忙大半日,衛琳琅的精氣神一下子被榨幹了,中午吃過飯,一直歪在榻上養神。
是夜,各處陸續掌燈。
寶格風風火火登門,看着有話講,卻上氣不接下氣。
寶凝倒杯水拿給她鎮鎮。
咕咚咕咚飲幹,寶格暢所欲言:“衛娘子,才我瞧見幾個宮娥來咱們府上,手裡全托着什麼東西,苫着紅布,好像很貴重的樣子!我好奇不過,就偷偷地跟上去,一直跟到偏廳外……您猜怎麼着?”
衛琳琅包容地笑問:“我猜不着,你快告訴我吧。”
一想到這天大的喜訊将由自己傳遞給衛琳琅,寶格止不住洋洋得意起來,喜不自勝道:“她們端着的是喜服!”
寶凝見怪道:“喜服?誰要辦喜事啊?”
衛琳琅一頭霧水。
從未聽說過府裡有哪家有喜。
不過她很快釋懷了。
阖府人口衆多,光她這小院,便不下十人聽差。府裡數不盡的生面孔,她不知全貌很正常。
寶格素日藏不住話,别人不問,她等不及透露了個幹淨:“我打聽清楚了,是侯爺托宮内尚衣局趕制出來的喜服,侯爺一身,衛娘子一身。雖是掐點趕出來的,用料做功樣樣精美,光那頂頭冠就耗費十幾塊顆東珠呢!”
話到此,衛琳琅的心旌油然搖曳起來。
容恪拜托尚衣局為她和他裁制的喜服,這意味着什麼……她居然怯于深思。
她不敢深究,寶格卻一張嘴全抖了出來:“怕消息有誤,我專門去找逐塵求證過。侯爺一早就開始籌備了,日子也請欽天監算準了——這月十八,八擡大轎、風風光光迎娶娘子!”
坦白說,逐塵不好對付,寶格軟硬兼施,逼得無計可施,逐塵方肯道明事情原委。
臨了,逐塵千叮咛萬囑咐寶格,千萬守好秘密,到時候侯爺打算給衛娘子一個驚喜。
顯而易見,他還是高估了寶格的忍耐性。
口風不嚴是真,事後後悔也是真。寶格撓着鬓角,難為情道:“衛娘子,我一時激動,忘了逐塵囑咐我不能提前告知您,侯爺準備給您驚喜來着……”
歡欣之餘,寶凝暗自嗟歎。這丫頭,幾時能改改馬虎大意的毛病。幸虧遇上位活菩薩,不計較過失。否則,保不定挨多少訓。
衛琳琅飛走的神思慢慢歸位,眼簾輕垂道:“我權當不知情就是了。”
寶格寬了心,又憋不住談論容恪精心籌劃的婚禮:“侯爺不愧是幹大事的人,這麼大的動靜,居然瞞得密不透風。不是我走運撞着,恐怕直到成婚前夕咱們還被蒙在鼓裡呢!”
衛琳琅百感交集,眼睛一閉一睜,容恪變幻莫測的面孔揮之不散。
原以為當初床笫之間應下許她侯夫人是他的權宜之計,不承望他來真的。
喜報來得猝不及防,未及鳳冠霞帔加身前,她不敢深信。
時間于舊日的衛琳琅而言,可謂彈指一揮間。現在不同,一日要掰成成百上千份來過。某種意義上,她體會到了度日如年的煎熬感。
盼星星盼月亮,迎來七公主約她午後入宮打牌嬉戲的日期。
先前是承諾過的,定然赴約。
連日的大太陽,進進出出必得撐把傘。
蓮步上了九曲回廊,傘檐下憑空多出一雙烏金長靴。
目光沿布料向上攀爬,在腦海裡蹦了好幾個夜晚的面龐,近在咫尺。
“上哪去?”容恪先開的口。
衛琳琅柔聲細語道:“七公主邀我打牌。”
空氣之中,彌漫着尴尬。
是幾日前在長公主府後園假山後忘情的親昵所緻,或是那場始料未及、不敢确定的婚姻所緻,衛琳琅已無法分辨了。
容恪的喉結忽然滾動了一下。他握拳貼近口鼻,不痛不癢地咳一咳,目光閃爍,意有所指:“七公主的宮殿四處放着冰塊鎮暑,穿薄了當心着涼。回去換件衣裳,最好别露脖子。”
衛琳琅感到莫名其妙,一口回絕:“不幾日就是三伏天,你讓我把脖子也裹住?侯爺,你怎麼想的?生怕我中不了暑熱,而過得太舒服是吧!”
眼裡少容幾個人也罷,現連每日穿着都來指手畫腳。
按以往的經驗,吃了一通冷嘲熱諷,容恪必不肯善罷甘休,應當現出那副閻羅相,直勾勾盯緊她,陰森森逼她就範。可他今日沒有,注意力也不在她這兒,不厭其煩重複道:“換了再去。”
不服氣一次又一次敗給他,衛琳琅吃了秤砣鐵了心,偏頭冷笑道:“這身衣裳很體面,用不着多餘折騰。”
他眼簾輕阖。再度張開,扭捏不複存在,刁鑽一笑:“好啊。如果你禁受得住我與你的床笫之歡不出幾個時辰傳遍宮闱的話,那麼換與不換,你随便。”
一字一句琢磨過他的話語後,衛琳琅驚覺,伸手捂住右面脖子。
疏忽了。
那天他不止“侵略”了兩片唇瓣,脖子、鎖骨、胸脯……全納入了他的勝果之中。
她敢斷定,他是故意的——故意在右側脖頸上留下一點紅印。
當日顔色接近深紅,回去後搽了點藥膏,第二日再看,稍稍變淺。
這玩意留痕容易,祛痕卻難。今日數過來是第三天,早起照鏡子還未消盡。湊近了看,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