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天不亮,衛琳琅做賊似的,踏着晨露,回到樊月閣。
本提防着寶凝等人會問起為何消失一夜,畢竟昨兒一同找貓,貓是安然無恙到家了,她卻半路不見蹤影。
然而,迎着她進門以後,她們隻字不提,單笑吟吟端來一碗烏雞參湯,說裡邊的人參是在江陵時容老太太給的,滋補身體用最合适不過。
衛琳琅不知回個什麼詞好,木木地接了湯碗,眼梢餘光掃見菱花鏡中微微紅腫的嘴巴,以及眼下的一圈兒青黑。
書房的記憶,洪水般灌注腦海。
淩亂的衣衫,破碎的話語,紅燭上爆開的金蕊……
手腕霎地一顫,淅瀝湯水打濕羅裙。
“哎呀,娘子沒燙着吧?”寶凝就出去打個熱水的工夫,這便出了差錯。她急撂下水盆,飛身前去檢查現場。
是抱歉的,更是羞臊的,衛琳琅的耳尖先染了色,殷紅說着脖頸蜿蜒而上,最終在雙頰綻開兩朵雲霞。
“我沒燙着……獨獨浪費了這名貴的湯。”老太太珍藏的人參,平常不拿出來應付人情往來,單送了她,何等殊榮,她竟一時走神,失手倒了個幹淨。
……全怪容恪,都是他造的孽,非把她扣下辦那起羞于啟齒的勾當!
雖說還是沒進行到最後一步,可他偏拘着她同塌而眠。夏日穿着單薄,加上前頭糊裡糊塗一通,渾身隻剩了個貼身小衣……若不是她強硬要求把燈熄滅,恐怕身上有幾顆痣也由他數清了。
“娘子臉色不佳,奴婢先伺候您熱水沐浴一番,再睡個回籠覺吧。”寶凝體察人心,溫聲建議。
遍體是容恪的氣息,實在膩味,必得洗淨了。
言下,寶凝先交代小丫鬟把地闆擦幹,後扶衛琳琅去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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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是安慶公主壽辰,京中叫得上名官眷均在受邀之列,而令衛琳琅意外的是,她也接到了邀貼。
“以我的身份,出入公主府好像不太合适……”那金絲描邊花箋上,的的确确寫有她的名字,這委實使人費解,“安慶公主女中豪傑,放男人堆裡也不遜色,怎麼會想起來給我下帖子呢?”
安慶公主,當朝長公主,皇後所出,京城頭一号驕矜人物。與驸馬成婚五年之久,卻豢養面首不斷。據傳聞,無論是新科狀元,或是世家子弟,俱是她的裙下臣。籠統算下來,短短幾年,足有十來位傑出才俊拜倒在她腳下。
衛琳琅想都不敢想,會入這位離經叛道的公主殿下之眼。
老實說,她并不是很想出席。
安慶公主荒誕不經,和她不是一路人。
“娘子忘了,侯爺是文武百官第一人,掌管生殺大權。安慶公主有意結交侯府,合情合理。”寶凝說。
衛琳琅說:“我當然知道侯府的地位。你也說了,侯爺手握權柄,貴不可攀,那跟我有什麼相幹呢?我連個正經身份都沒有,安慶公主何必在我身上做文章。”
侯府主母,跟她八竿子打不着。以她現今的處境,難登大雅之堂。
這麼一點,寶凝也納罕起來,不過她最知進退,自然不肯直言直語傷衛琳琅的心,隐約其辭:“安慶公主生性怪誕,言行舉動震驚遍野是家常便飯。既然公主請您去,您也推脫不得呀,悶頭去就完了。而用意如何,現在顧不上思忖,就剩兩日便赴宴,您細心想想當天的行頭即賀禮才是當務之急。”
安慶公主榮寵萬千,和璧隋珠唾手可得,怕是除卻天間星月,世間難有為其青睐之物了。
這可把衛琳琅難倒了,一直到掌燈時分,到底也沒思量出個拿得出手的禮物。
容恪慢悠悠到來之時,恰逢她把臉埋在臂彎出神。
寶格才欲張口提醒,就被容恪一個擺手打發出去。
盛夏之夜,蟲鳴陣陣。
容恪順水推舟,索性斜靠博古架,手臂交叉,環抱胸前,垂眸看她神遊。
頭向一側歪得酸了,衛琳琅便把脖子轉了個彎。這一動彈,不偏不倚撞上一道居高俯視的視線。
“你什麼時候站這的?”此人來得悄無聲息,竟不知盯了她多久。
一語盡,迅速起身,繞到外間的矮榻跟前。
雙方之間一下子恢複到一個相當不冒犯的距離。
她避嫌到極緻的行徑,惹得容恪忍俊不禁,好笑道:“我又不是豺狼虎豹,你躲那麼遠做什麼?”
衛琳琅抿嘴咕叽:“你不是豺狼虎豹,你比豺狼虎豹還要人命。”
容恪全然聞知,卻越發看她小聲抱怨的樣子稱心:“朝中近日風平浪靜,這兩日,我不上朝。”
沒來由的一句,真把衛琳琅弄得一頭霧水,眨着眼道:“哦,休沐是好事,你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我說,我不用上朝。”容恪保持平靜,重複道。
衛琳琅别無其他反應,點頭道:“我聽見了,是好事。”
容恪笑了笑,旋即坐到她剛才的位子上,手作拳狀,半撐着頭,朝她側目:“吩咐人傳膳吧,我今晚在此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