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安則是那個無聲悲哀之人。
表妹嫁人了,她嫁人了。
隐姓埋名至此,是最挂念之人的遺忘。
不怨表妹,隻怨他,來遲一步……
面前這倆人“狹路相逢”,衛琳琅倍感壓力,趁鴉雀無聞間,忍着惡寒,扯住容恪的袖口,央求道:“侯爺,天色不早,咱們回吧……”
容恪低垂眼睑,看那芊芊柔荑在寬大的錦袖上收縮,不由吐出一聲隐晦的笑:“……嗯。”
她很緊張,不亞于頭一次見到他時的地步。
這小子,不簡單。
衛琳琅心田吊着的大石重重墜地,她不帶一毫一厘私心雜念地和趙錦安點頭告辭。
“姑娘且慢!”趙錦安擡高音量道。
衛琳琅不情願再耽誤,叵奈容恪住了步履,半側着身軀,呈一種靜觀其變的态度。
趙錦安自袖筒中拿出一個小玩意,快步前來,舉手托起交與衛琳琅:“那日拾得此物,猜知應是姑娘遺失。姑娘看看,是也不是。”
不消費時查認,确是當日丢失的香囊不錯。衛琳琅伸手取回,低眉斂眸稱謝:“公子費心了。”
表妹疏離的表現刺痛了趙錦安,他悄然咽下一腔悔恨與不甘,拱手道:“物歸原主便好。”
見趙錦安無糾纏的迹象,衛琳琅暫且放了心。
趙錦安适可而止,容恪也沒必要自降尊貴同他争執些什麼,洋洋灑灑下了樓。
本來,衛琳琅是捏着他的衣袖的,他潇潇灑灑一揮袖,掌心迅速落空,礙于衆多外人在場,她權且息事甯人,提裙遠離這“不祥之地”。
夜色蒼茫,皓月當空。
衛琳琅圓睜着眼,偷偷觀察屏風外側卧着的背影。
從中午到現在,容恪一句話也沒和她說過,仿佛在為趙錦安的事而負氣,她彼時感覺窩火,秉持清者自清的想法,不低頭不解釋,眼下卻覺不妥:他是侯府之主,若想在侯府立足,絕不能惹毛了他,據理力争還是有必要的。
衛琳琅籲了口氣,試探道:“侯爺睡着了嗎?”
一室靜谧。
容恪醒着,她有數。
她揭開被子起身去屏風外,屈膝跪坐于他後腦勺的地闆上:“侯爺這是在跟我賭氣嗎?”
尾音砸地,無人應答。
“侯爺這是何必呢?我相信您和陳三小姐隻是普通交情,那您就不能信我一次嗎?我又不是撒謊精,謊話連篇,我和那公子當真清白。”她也是一時激動,下意識搬出陳修宜來為自己開脫。
“我不聾,你不用在我耳根子邊磨牙。”容恪正過身體,鳳眼内汪着不耐煩,“還有,誰允許你再三把旁人和我扯上關系的?”
衛琳琅有幾分委屈,邊撕拽寝衣上的飄帶,邊嘟囔道:“侯爺好生霸道,隻許您同人遊玩,不許我同人講話,完事還不給我證明清白的機會。”
慣以情緒寡淡聞名的容恪,此時也面露不虞:“你就這麼喜歡将我和别人安在一起?或是說,你對白日那小子起了恻隐之心?”
“侯爺别太過分了。”衛琳琅竄将起來,水杏般的眼充滿難以置信,“好好的污蔑我做什麼?我坦坦蕩蕩,虧心事未做過一件,侯爺實在懷疑,大可安排人手去查證,反正您權勢滔天,哪個地方出點雞毛蒜皮的動靜能瞞得過您?”
她發這般大的火,容恪始料未及,更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不覺冒犯……換做以前,何人敢當着他的面輕狂至斯,他擡腿就是一記窩心腳,怎到她身上,就變了?
容恪緊繃着張木頭臉,衛琳琅恍然驚悚,真真犯傻了,他可是掌握生殺大權的貴人,緊捧着還來不及,她怎麼敢出言不遜?
料及可能闖下彌天大禍,衛琳琅轉怒為悔,才剛先聲奪人的氣焰蔫兒了下去,紅嫩的嘴皮子藏在上下牙關中間,咬得煞白。
“突然啞巴了?”她縮頭烏龜的模樣戳中容恪深不見底的笑穴,但不加掩飾地發笑并非他的行事風格,那淺淺萌芽的笑意便被決絕地壓了回去,他威嚴可畏的形象未被破壞,“派人去調查你和那小子?我是閑的不成?别太高看自己。”
聽他一如既往地嘴毒,衛琳琅肯定,這回的口沒遮攔,大抵是應付過去了。
“侯爺教訓得是。”她謙遜有加道,慢慢退後,“您請安歇,妾不吵您了。”
容恪哪還有閉眼休息的興緻,一撩被子,趿鞋披衣走了。
衛琳琅踮腳尖伸脖子,張望見對面的書房亮起燈,撇嘴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