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在二十八或者三十八遇到這種現實層面的問題，或許他會退縮，會望而生畏，會因為負擔不起心上女孩兒的未來感到挫敗，一蹶不振。

可他偏偏十八歲，這個天塌下來最後十秒還能高喊“青春終自由，考試全報廢”的年紀，是就算寫過百份千份保證書後依舊死性不改的年紀。

他怕什麼？他什麼都不怕。

但學習他可能實在沒什麼天分，哪怕有單以南輔導，也依舊是中等偏上一點的水平。

照這樣下去，高考後他或許隻能上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學，選擇一個未來就業前景好一點的專業，開始普普通通和單以南完全不相襯的一生。

高二那年60周年校慶，單以南憑着實力被推選為主持人，且壓軸表演一個節目。

但許言北沒想到，自己也會被單以南向校方推為另一位主持人，他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才藝，普通話也隻能說算是标準。

最主要的還是校方覺得他和單以南站在一起很搭對，很養眼。

為了襯托這朵花，他是被特意挑選出的合适花瓶。

但許言北很珍惜，這是他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能和單以南這樣的女孩兒同台的機會，所以他沒日沒夜苦練主持人稿，把所有的内容記得滾瓜爛熟，反複拉着單以南排練。

單以南有時候會帶他去藝體樓她練小提琴的教室排練，他就拿着主持人文稿靜靜坐在一旁聽她拉小提琴。

他不懂音律，不懂藝術，更分不清她拉得好還是不好。

他隻知道，當黃昏的日光透過窗外的香樟樹葉斑駁地投射進教室裡時，所有鑽進他耳朵裡的音符都是跳躍，活潑的。

一如他老是亂了頻率的心髒。

“許言北，我拉得好嗎？”單以南總是拉到一半會突然停下來，笑意盈盈地轉身看向他。

“好……好聽。”許言北攥緊手裡的稿子，悄悄紅了耳朵。

“撒謊。”單以南放下小提琴，背着手小步走到他面前，彎下腰認真注視他的眼睛，“我剛剛跑調了三次。”

少女長長的發絲垂在他的臉上，逆光的角度讓她整個人渡上了一圈柔和的光暈，他有片刻的失神，“我……我其實聽不出來，我隻是覺得好聽。”

他強調，“真的覺得好聽。”

“好，我相信你。”單以南笑着站起身，随後又抱着小提琴準備在他身邊坐下。

許言北卻連忙出聲，“等一下。”

單以南坐下的動作一頓，扭頭看他，隻見他迅速脫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墊在身邊的位置，“地磚涼，你坐我衣服上吧。”

單以南笑得眼睛更彎了。

這裡不是什麼專業的排練室，本來是打算作為聲樂教室的，可後來有了更合适更大的教室，這裡就被空置起來了。

這裡什麼都沒有，空曠的連一隻蟑螂都沒有，單以南選擇在這裡練琴隻是不想被打擾，和窗外那株樹形漂亮的香樟。

她說每當有風刮過香樟樹時，樹葉就會沙沙作響，聲音細碎缱绻，她就會立馬拉起小提琴和香樟合奏，能拉出她認為最美妙的音樂。

他一直都相信的，相信她所形容的一切都那麼美好。

“我們能繼續排練一下稿子嗎？”見她坐下，許言北自然而然地遞過去手裡的文稿。

“哎呀，”單以南輕輕推了回去，曲着腿雙手支在雙膝上托着下巴，她眼睛晶晶亮地凝着窗外的香樟，“做什麼要一直排練，不是排練很多次了嗎？”

許言北看着她嬌俏的側臉，定定神，“我怕出問題啊。”

單以南輕輕柔柔地笑，忽然将頭輕輕靠在他肩上，“能出什麼問題，你就是太緊張了。”

少年在那一瞬間慌了神，好似他的肩上忽然墜了千金。

校慶的成功是将許言北推向另一條路的助力，他和單以南的合照被用在了第二年的招生簡章上。

星探也就是這麼發現他們的，他和單以南被星探同時找上，在一節體育課時，兩人被邀請進了不同的教室。

他出來後發現單以南早已等在走廊外了，幹淨寬松的校服包裹着她纖瘦的身體，聽見他的腳步聲，少女微微側目看向他，随和笑着朝他走來。

兩個人面對面站着，夏日燥熱的風撲進走廊，鼓動着兩人身上的校服，他們沉默地站着。

她始終柔柔地笑着，許言北卻因為思緒萬千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好一會兒，單以南才緩緩開口，“我拒絕了。”

許言北沒說話。

她接着輕聲問：“你沒有是嗎？”

男生垂在身側的手掌收緊，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單以南什麼都沒說，隻是上去一步，踮起腳尖輕輕抱住了許言北，腦袋貼着他問：“你不想和我考同一所大學了是嗎？”

許言北渾身顫抖了一下，雙手緊緊攥緊褲腿，不敢回抱她，悶悶說：“我考不上，我可能沒能力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