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媽媽為什麼要我和你告别。”小善回過頭，再次看向他，“他說會一直帶着我，要和我一起探索我的大腦，開發出我被壓抑住的情感區域，像人類一樣擁有情感知覺。”

“不對。”

話說道一半，小善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話，向062走近了兩步，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腔處，仰着腦袋笑着說道：

“我已經重新成為了一個人類。”

一次次震感從手心傳來，和062胸腔處的跳動重合，那是他妻子的心髒。

難以言喻的情緒從突然噴發出來，積壓在他心中的愛、恨、悔、妒……一切複雜的情感湧上心頭。

猛烈的愛意獻給了妻子，滔天的恨意刺向他的敵人，無盡的悔意敲打着自己，也同時嫉妒着如今平穩幸福的新生代。

隻有他，身邊無人，也沒有新的動力繼續活着。

完成複仇、建立新政後，他站在一切轉變的節點，準備結束掉最後一個禍患，那是一切的源頭，随後踏上妻子離開的道路，但現在這個禍患重獲新生，追随上另一個人的腳步，他不禁自問：

他也可以重獲新生嗎？

小善稚嫩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要離開這裡了，謝謝你們把我帶來這個世界。雖然這是一個破敗不堪的世界，但卻有着一個又一個有愛且愛我的人。”

“你知道937為什麼執着于保護我嗎？”

062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在小善的身上：“為什麼？”

“因為她認為我是你們的孩子，我的存在是你們的延續，甚至是整個人類的延續，她将所有的期望寄托在我的身上，瘋狂地愛我、執着地愛我，以至于忘了她最珍愛的人。”

“這是她在那裡對我說的原話。”小善指向062身側的一個位置，“其實我當時并不懂這是什麼意思，隻是現在突然想起，又覺得這似乎是真正要對你說的話。”

話落，小善被一個快要窒息的擁抱禁锢在懷裡，他剛想掙紮開口阻止，就感受到肩膀上的濕潤，以及龐大身軀上傳來的微微顫抖。

“你是在舍不得我嗎？”小善不解，還沒有習慣人類的情感表達，隻是搜尋着記憶，學着旁人笨拙地擡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我會讓媽媽帶我來看你的，放心。”

良久，濕潤不再加深，顫抖慢慢平複，一聲極輕的“嗯”傳入小善的耳内，062慢慢放開了他。

男人微紅着眼眶，幫他整理着衣服，輕聲道：“好好玩。”

“玩？”小善聞言立刻反駁道，“才不是！我是去探索大腦，還有，幫媽媽做事的。”

“嗯，好。”062揉了揉他的腦袋，握住他的兩臂轉了個方向，朝白無缺的方向推了推，繼續道，“去吧。”

小善一看到白無缺，就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立馬順着身後的力道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

回過頭看向062時，他還蹲在原地沒有動，靜靜地看着他們。

“告别的怎麼樣？”頭頂傳來白無缺的聲音。

小善思索片刻回道：“062很感動！”

“感動？”白無缺拉着他的手向花海處走去，心想是感動自己帶走小善，能處理掉隐患？

小善邁着小短腿努力跟上白無缺的步伐，又補充道：“他還想我回來看他。”

“是嘛。”白無缺回想着副本就像一個世界的機制，覺得也不是不行，沒多想就點頭應道，“可以。”

走的十分費力的小善開口道：“媽媽，抱！”

“好。”白無缺一邊将走得出了些汗的小善抱了起來，一邊在腦海裡召喚白球，‘小七，可以離開了。’

“好哒！白白！”

“現在開始傳送玩家離開！”

離開的前一刻，白無缺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花海中央的062站了起來，依舊靜靜地望向他們，從這個角度看去，沒有什麼破敗之地，他一直都處在花海的正中央，被花團錦簇，被夢幻包圍。

一切都能重新開始。

眨眼一霎，眼前的景象瞬息而變。

身體是熟悉的懸浮之感，周身是一片黑色的虛無，零散着星星點點的光芒，他的面前，是正在自轉着的立體圓環。

圓環通體呈象牙白，卻在黑與白之間來回切換，就像一盞燈，時亮時暗。圓環的中央，有一片極薄的方形黑色芯片，同樣時亮時暗，隻是有一面一直發出微弱的熒光，它有着各色的紋路，呈直線交疊在一起。

芯片沿着一條對角線自轉，立體圓環繞着圓心自轉，兩者的速度并不相同，和白無缺經曆的兩個不同卻有聯系的副本一樣，互不幹涉。

這是第二扇門，也是第二個的世界。

“白白～”小七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有所準備的白無缺擡手接住，随手往邊上一抛，光球也不生氣，十分親昵地同他貼貼，“想死你啦！”

白無缺問道：“小善呢？”

“那個小孩嗎？”小七飛到圓環上方的上方，碰了碰中間的芯片，開口道，“就在這呀。”

變成了芯片？

白無缺擡手将芯片從圓環内取下，圓環的自轉停滞了一瞬，又立刻恢複正常，而他手中的芯片漸漸發熱，随即蹦了起來，就像擁有自主意識一般，直接撲到了他心髒的位置，甚至微微扭動。

白無缺：“……”不用确認，這家夥一定是小善。

“他在這無法成為人形嗎？”他轉頭看向小七，問道。

光球向前一步，毫不猶豫且斬釘截鐵：“不知道。”

白·困惑且無語·無缺：“你在驕傲什麼？”

“誠實是本球的美好品質。”小七十分認真地說道，又貼上白無缺的另一邊胸口，谄媚道，“白白不覺得嗎？”

白無缺沉默地轉過頭，不再理睬這個一問三不知的無用光球，将芯片從身上撕下來，放在手心，試探道：

“小善？”

芯片應聲跳了兩下。

能聽懂人話！

白無缺這樣想着，又道：“我說開始，我們一起想象你變成人的樣子，好嗎？”

化身跳跳糖的芯片蹦哒個沒完，白無缺補充道：“可以就跳一下。”

芯片靜了一瞬，又應聲蹦哒了一下，白無缺随即開口道：“開始。”

白無缺閉上眼，小善的樣子浮現在腦海裡，手上的重量一點點變沉，觸感也不再是冰冷的芯片，而是溫熱柔軟的一隻小手。

清脆稚嫩的聲音響起：“媽媽！”

青年猛地睜開了眼，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但小善并不能和自己一樣在虛無中活動自如。

他整個人呈倒立狀态，要不是白無缺拉着他的小手，這小孩能像在真空中一樣，慢悠悠地飄走。

“媽媽，這是哪？”小善滿臉好奇，又指着旁邊的圓環，“這又是什麼？”

白無缺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他隻是一個遊戲副本的npc，或者是自己的一個道具，在決定把他當做一個人來對待，特别是當做一個真正的小孩時，自己就無法開口說出這種殘酷的真相。

将小善掰正，白無缺緩緩開口道：“這是我們剛才所在的世界，因為我說過要永遠和你待在一起，所以你暫時離開了這個世界。”

聞言，小善再次撲了一個滿懷：“媽媽說話算話！媽媽最好！”

小善很聰明，他沒有多問，也不想多問。他隻想全身心地待在這個人類身邊，隻需要這樣就好。

兩個人的之間的連接讓白無缺感受到了對方能給予自己的信任，這足夠讓他安心。

能順利将他帶離出來，也應證了白無缺先前的猜想：副本的結局，事在人為。

他是唯一的玩家，一切結局，由他譜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