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了,就不能反悔。”
周啟尊一棒槌一棒槌敲在張決明心上。
“我這麼多年,就一個人。你既然樂意要,就正兒八經給我個歸宿吧。”周啟尊輕輕提起一點笑,“再别扔了,好不好?”
張決明感覺自己渴得厲害,身體燥,卻很冷,那種滋味像剛從千年寒冰裡鑽出來,被大太陽忽一下蒸發了。
“好。”
“嗯?”周啟尊笑開,露出一排白牙,“再說一遍。”
張決明很愛看他這樣笑,連帶着眼角也笑開,很舒服地彎下去。
“好。我答應你。”張決明已經不認識自己的聲音了,他甚至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啞巴了,到底有沒有好好出聲。
周啟尊:“那說準了。活着在一塊兒,死也帶上我。”
張決明一副中了大彩受寵若驚的表情,兩隻眼睛又瑩潤潤的,總閃着點水光。周啟尊看兩下,手癢起來,指腹撥弄張決明纖長的黑色睫毛。
“第一次見你,我就對你有好感,尤其你這雙眼睛。”他粗糙的指腹在張決明眼皮上輕輕摸着,“長得好看。”
張決明可算見了點笑,嘴角怯怯地揚起個小弧度:“騙子。”
張決明捉過周啟尊這隻不老實的手,放在唇邊碰了下:“你那時候明明就覺得我不是好人,覺得我可疑,心裡防備我。”
“哎呦,精明啊。”周啟尊啧了聲,“防備有,好感也有。真的,覺得你好看是真的。”
周啟尊沉默片刻,再問:“那你那時候是不是心裡特别委屈?”
趕在張決明張嘴之前,周啟尊又立馬加了句:“說實話。”
張決明想了想,照實說:“說一點沒有是假的,畢竟總奢望着能再跟你說句話。但也不是特别委屈。”
“既然是奢望,也不敢想實現。那時候能靠近你一點,我就很知足了。”張決明眨了下眼,“隻是......人都是得寸進尺的。”
——“說句話”。僅僅隻是“說句話”,就叫奢望。
張決明眨個眼都能撓周啟尊心上。
他把手從張決明手裡抽出來,手指刮了下張決明高挺的鼻子。刮得還忒仔細,輕柔又憐惜。刮完周啟尊有點傻眼——年紀一把了,他竟這麼膩味。
“......你呀......”周啟尊歎氣。
“怎、怎麼?”張決明豎起個腦袋,一張純情小臉兒觍近些。
“......沒什麼。”周啟尊支楞着老臉皮,不肯害臊。
他閉了閉眼——張決明可真齁兒呐。初戀是他,暗戀是他,戀愛是他。這輩子就許了他,幹淨、清麗。怯、卑、慫,卻一腔孤勇,為他從地獄走來人間。
這股子齁勁兒,酸甜苦辣鹹,越咂越要命。
“哎,對了,我還想問你未解之謎呢。”周啟尊咳嗽一聲,不轉話頭受不住,“你......”
“當年那櫻桃,你到底是不是偷的?”
“不是。”張決明乖乖地回答。這晚上,周啟尊問什麼,他肯定答什麼。
“那你哪弄的?你也沒錢買吧?”
“我上山給你摘的。”聲兒小了點。
“怪不得那麼甜,原來是野櫻桃。”
“懷疑我偷錢你還吃?”張決明特意将他。
周啟尊大咧咧地說:“都喂給你一顆了,贓物已經不完整了,櫻桃是無辜的,不吃等着爛嗎?要真查出你是偷的,我再給錢補上呗。”
“歪理。”張決明笑起來。
“還有......這些年你放在我身邊的眼線,是姑娘那隻黑貓吧?她是個貓精?能化人形嗎?”
“......你、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了?”
“雖然很驚訝,但我并不蠢,總該想通了。”
“八年,你要時刻知道我的消息,盯着我,還不靠近我,不可能沒有眼線。”
“小台山遇見九嬰那次,你掉了個孝牌,被我撿了。看見馬博遠給他奶奶戴孝我想起來了,我在姑娘脖子上也系過一個,就是那個吧?被你拿走了。”
“所以她就是你的眼線,她都跟你說我什麼了?我對她挺好的,她沒說我壞話吧?”
“......你别問了......”
“臊我揭你底?”
“......”
“這麼一想,我父母邊兒上還有個無名野墳,那裡頭肯定是小怿了......”
……
這一晚上,他們說了很多話。
他們抱在一塊兒,窩在一張不大不小的床上,貼得極近,溫度交融在一起。
所有的錯綜複雜,所有的秘密混亂,全一一扯開,一件一件攤平。他們再沒什麼可顧忌的。
眼下情形緊張,但很奇妙,周啟尊和張決明都是,居然感覺到了一種萬分稀罕的輕松和穩當。
像樹根紮進大地一樣,有了身邊的人,就什麼也不怕了,管他風吹雨打,雷電風暴,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