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過往,痛徹心扉。
張決明睡得難受,一陣一陣出冷汗。周啟尊手指蘸着溫水在張決明幹燥的唇上點過兩回,喚了他幾遍,卻怎麼也叫不醒他。
吃過飯,吃過藥,臨到天黑,周啟尊的燒退了。雖說他身上的傷還疼,四肢酸軟無力,但他還是不能睡去。
張決明若是不醒,他死都沒法合眼。
到底,他能為張決明做的事太少了。凡人太弱小,他是窩囊廢,他沒能耐。最起碼,讓他守在張決明身邊。
天色越來越黯,周啟尊拉上窗簾,回到張決明床邊坐下。
他抄起張決明一隻冰涼的手,慢慢搓着。
搓了許久也不見熱,周啟尊心裡難受,又把張決明的手貼到臉頰上蹭。
蹭着蹭着,張決明的手指突然一下痙攣。
張決明胸口的傷已經完全愈合,從皮肉上再看不出,想來,他應該要醒了。
周啟尊連忙急切地喚人:“決明?決明,我是周啟尊,你能聽見我叫你嗎?”
張決明的頭輕輕轉了下,該是聽見了周啟尊的聲音。他嘴裡低低嗫嚅着什麼,周啟尊湊近了聽,才聽出他在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張決明說這話,周啟尊最不愛聽。
他得給這胡說八道的嘴堵上。
于是周啟尊俯下身,直接吻上去。他親下來,張決明仍舊不安分,還在碎碎呻/吟,那虛弱痛苦的動靜周啟尊受不了。
周啟尊的手拂過張決明頭發,牙齒輕輕在張決明下唇咬了一口。
張決明猛地睜開眼,雙手狠狠鉗住周啟尊肩頭。
周啟尊聽見自己骨頭被掐響,但他來不及顧疼,隻擡頭看張決明。
張決明雖然睜眼了,可眼神還是渙散的,尚未徹底清醒。見他這般虛茫茫的目光,周啟尊滞了口氣,腦袋埋進張決明頸窩裡。
過了一陣子,張決明才漸漸恢複意識。
“......周啟尊?”他嘶啞地喊人。
“是我。”周啟尊趴在張決明脖子邊說話,溫熱的氣息噴到張決明皮膚上。
“......你......”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周啟尊心頭大石頭落下,這才歎氣說,“決明,手松一松,我肩膀快被你捏碎了。”
張決明一愣,這才發現自己把人抓得死死的。他快速放手,又扯開周啟尊的衣領子看,見周啟尊兩邊肩頭紅得厲害,照這印子,肯定馬上要變青變紫。
“對不起......”張決明對上周啟尊的眼睛。
周啟尊雙手撐着床,将張決明箍在自己雙臂間。他那目光裡好似有些耐人尋味的東西,逼得張決明心驚膽戰,張決明不得不轉個身,将腦袋往枕頭上埋。
看他這怯孬孬的反應,周啟尊從床上起來。
天知道,他現在有多想把張決明勒進懷裡——他再不能失去。死活不能。眼前這個一臉病态的年輕人,成了他這條命。
“你感覺怎麼樣?”周啟尊給張決明倒了杯水過來。
他把水杯遞給張決明,張決明卻搖了搖頭,沒有接過來喝。他慢慢坐起來,還是不敢看周啟尊:“我沒事了,很快就能完全恢複。”
“那就好。”周啟尊擎着水杯,瞧人。他将杯子放到一邊,重新在張決明床邊坐下,“你把我吓死一回了,知道嗎?”
張決明什麼都沒說,但周啟尊留心觀察到,他眼睛動了下,喉結緊跟着顫抖一次。
張決明自是害怕的。尤其被良玊喚出了記憶,昏迷時的夢還魇在他腦海裡。
而且,周啟尊已經知道周怿的魂魄在長生鈴裡,知道自己與周家的慘禍有幹系。
周啟尊當年發瘋,還能和白雨星打一架。那和他呢?周啟尊願意打他嗎?如果願意就好了。他肯定由着周啟尊打,陪着他瀉氣,哪怕周啟尊全怪在他身上也好,隻要周啟尊少難受一點......
不,他有這麼高尚嗎?如果有,他何必一副可憐相杵在周啟尊跟前,他早有機會,可以拈斷他們之間那根纖細的線,輕輕一拈就好。他隻是舍不得......畢竟,他是依仗這纖弱的東西活着的。
“在想什麼?”周啟尊突然問。
周啟尊抽冷子來一句,給張決明吓着,五髒六腑連個兒打突。
“據我對你的了解,你的腦子裡,現在一定在想着什麼。”周啟尊默了默,繼續說,“想着什麼會惹我生氣的渾話。”
“......”張決明艱難地轉過頭,目光隻敢望到周啟尊鼻尖,不能再往上了。
“你傷成這樣,剛醒過來,我心疼還來不及,不舍得為難你的。”周啟尊皺眉,“為什麼不再喊疼?你可以撒嬌的。你明知道我吃這一套。”
周啟尊輕輕地說:“你隻有渾身是血,要死了,要暈過去了,才敢稀裡糊塗對我喊一聲嗎?”
他伸一隻手,掰過張決明的臉:“又不敢看我。”
“你這麼害怕。”周啟尊仔細看張決明微微泛紅的眼梢——一種病态的餘紅,虛弱且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