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檢走後,周啟尊又擱旅店門口站了很久。
深更半夜的陌生小城,疏離冰涼。
周啟尊一個人孤零零地站着,抽完了大半盒煙。最後他彎下腰,将腳邊的煙頭一根一根撿起來,全部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轉身走進旅店。
春夜太凋落,風月都不肯賞臉。
風兒細小,月亮黯淡。
推開門進自己屋,周啟尊插上電卡,将屋裡的燈全都點開。
他把沾着血迹和泥土的髒衣服脫下來,看了看自己傷口。
那“蛇精”尾巴上的鱗片雖然割人生疼,但傷口并不深,周啟尊皺了皺眉——“蛇精”似乎并不想要他的命,很可能,她隻想控制他。
“蛇精”和雷東陽有關。
“他們什麼關系?”周啟尊想不通。
幾年前他們還在特種部隊的時候,全是正兒八經的一群大老粗,成日耍刀弄槍,泥裡滾雨裡埋,人生信仰是打奸除惡,保家衛國,從來不會提到妖魔鬼怪。
至于雷東陽信不信鬼怪,甚至和那些玩意有什麼牽扯,周啟尊是半點不清楚。
周啟尊進衛生間洗了洗身體和傷口,洗好了光着膀子出來。上身濕漉漉的沒擦幹,水珠子從他的肌肉上滑下來,淌過泛紅的傷口。
周啟尊拿過手機,坐到窗邊,從褲兜裡掏出血玉扳指和化煞符。
周啟尊将扳指在手裡搓過幾下,等冰冷的玉石被搓熱,給它戴在了左手大拇指上。
周啟尊又盯着化煞符研究了一通,微微歎了口氣。
一夜無眠,周啟尊幹坐着,直到外頭露出一幕淺淺的灰白色——天快要亮了。
周啟尊終于撥通了張決明的電話。
“嘟——嘟——嘟——”
一直等到電話自動挂斷。張決明沒有接。
。
天大亮,陽光開始燦爛的時候,劉檢過來了。
劉檢提了個袋子,頂着一腦袋烏糟糟的蜂窩煤,挂一對大眼袋,推開了周啟尊的門。
“走。”劉檢摸了下下巴。
周啟尊掃他一眼:“看你這胡子拉碴的模樣就知道,昨晚沒睡覺。”
“你不一樣?昨晚誰能睡着?”劉檢哼了聲,“心胸還沒那麼寬廣呢。”
周啟尊淡淡笑了下,從桌子上抓了塊面包扔劉檢臉上:“吃點東西吧。”
“那也不吃這個。”劉檢嫌棄地給面包扔回桌面,“走吧,我們去吃個早飯,再一起送東陽。”
周啟尊點了點頭,拎起床邊上的外套要穿。
“你就穿這個?”劉檢指周啟尊的衣服,“還是綠色的。”
“去火葬場是不太好。”周啟尊盯着外套說,“不過東陽肯定不會在意。我這一趟輕裝出行,沒帶什麼衣服。”
“我知道。但還是講究點,火葬場又不是隻有咱一家,别丢人。”劉檢說着,将手裡的袋子扔給周啟尊,“我給你帶了件黑色外套,穿這個吧。”
說完他轉身往屋外走。
“好。”周啟尊扔掉自己的綠外套,邊穿邊跟劉檢出去。
。
周啟尊和劉檢在街邊随便吃了口飯,然後一起去了火葬場。
火葬場地理位置偏僻,就離雷東陽停屍的冰庫不遠。
等周啟尊和劉檢到那,火葬場的車已經早早抵達。
“不好意思,久等了。”劉檢下車,拉上自己黑色外套的拉環。
從一大早開始,火葬場裡就很多人了。
死的活的,哭的嚎的。
每一家都不同,每一家都相同。慣例,家屬先圍着遺體告别,然後遺體被推進熊熊燃燒的大火爐,這時候家屬會被分成三種類型。
一種是激進型,突然開始哭天搶地,甚至沖上去,作勢要把遺體從鍋爐裡拉出來,雖然他們心裡明白地知道不可能拉出來,實際上也很少會真的去拉。
但就是要沖這麼一下,像是對情緒的一種放任,好像不沖這一下就虧欠了——或許他不是要拉回遺體,是需要有人将他從崩潰裡拉回來。
于是有了第二種類型——邊哭邊勸,邊拉人。
還有第三種類型,有這種反應的人,悲傷不比前兩種人少,或許更多一些。因為宣洩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