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眷用力扭過臉,看張決明。他疼得頭暈目眩,視線一片模糊,看不清張決明的表情,隻模糊地感覺,張決明好像皺起了眉。
這山鬼大人,或許......
“别帶我去閻羅殿......大人,别......”
“别......去了閻羅殿,我就不能找到師父......”林眷身體猛地抽搐兩下,他嘴角淌下一行血,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撻罰松開林眷,被張決明收回手心。
。
林眷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在旅店裡,甚至還躺在自己床上。
不是閻羅殿。山鬼大人沒有把他押到閻羅殿去拷問。
大燈關了,隻有床頭點了一盞小燈。林眷眨了眨眼,瞪頭頂的天花闆。
“醒了。”張決明的聲音在昏暗裡沉沉響起。
林眷一個打挺要從床上起來,但起了一半渾身生痛,又不得不趴回去。
“别亂動。”張決明遞給林眷一隻杯子,“喝了。”
林眷遲疑片刻,側目看向張決明。
或許是燈的原因。屋裡的床頭燈是暖光,昏黃的光亮打在張決明臉上,他漂亮得不真實。那張臉仿佛不是世間該有的。
果然是魑魅。最美的魑魅。
林眷慢慢從床上蹭起來,接過張決明遞來的杯子,試探着抿了一小口。
一口就知道,這是好東西。
林眷從小修行,剛會爬時就繞着陰陽八卦陣轉圈,他的天資并非頂頂好,但多年堅持,也算對各種符咒術法爛熟于心。
有些符咒注滿畫符者的靈氣,能燒灰和水吞服,助人恢複生息。
但張決明遞來的這杯水裡,除了至陰至純的靈氣,還有些别的什麼。林眷竟然喝不出來了。
“除了燒化的靈符,大人這水裡......還放了什麼?”林眷鬥膽問。
免得林眷多心,張決明直說:“我從指尖放了兩滴血進去,山鬼的血多厲害,不用我多說吧?”
林眷一怔,有些不敢信,他低頭仔細看水杯,這水的确有種黯淡的紅,像玫瑰枯萎時的顔色,還散發出一股特别的香味:“您怎麼......”
“不用在意。”張決明頭一遭朝林眷笑了下,“是我傷了你。喝吧。”
見林眷捧着杯子喝完了水,張決明這才說:“事關重大,剛才我太着急了。”
林眷一頓,低下頭:“大人沒做錯什麼,換了我,也應該綁自己去閻羅殿問話。”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張決明的聲音清晰平穩:“但你不想去不是嗎?現在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為什麼會找不到你師父?你師父失蹤了?”張決明問。
趕屍陰人,就算不是孤兒,也都打小和父母親朋斷絕了關系。他們在陰祟中長大,和森森白骨、腐爛兇屍走一條路。但陰人也是人,會怕孤獨,會有情欲。若說陰人在這世上還留有一絲溫情,那一絲隻能是他師父了。
拜師後,全是師父教導他,陪他成長,教他本事。陰人的師父,就和常人的父母、老師一樣。不,分量還要更重。師父幾乎是陰人的全部情感了。
如果是為了師父,那林眷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張決明等了一會兒,林眷還是不肯張嘴。
張決明垂下眼睫:“我掐過你的脈,除了剛才撻罰的傷,你的内髒原本就已經受損了。”
“我看你的傷勢,是逞強用了什麼不該用的術法,遭到反噬了吧?張決明重複問,“到底為什麼?你師父也和龍涎珠有關嗎?”
這回,林眷終于張嘴了。他沒有回答,反而問張決明:“大人,我能信你嗎?”
張決明直視他:“你還有别的選擇嗎?”
林眷僵了好長時間,才緩緩搖了下頭:“沒有了。我說。”
林眷喉結滾動,在壓抑什麼:“之前的話沒說完,我不是找不到師父,是找不到師父的死因。”
他突然哽咽:“我已經沒有師父了。”
……
接下來,在一隅暗黃的燈光下,林眷對張決明說出了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