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到後半夜。
淩晨兩點多,雨停了。雨後的深夜格外冷冰,空氣像一把濕漉漉的刀子,一口氣喘進來,一刀豁開呼吸道,透心冰涼。
一個影子融入黑夜,在半空中敏捷地閃過。
張決明腳蹬牆面,一個翻身縱躍,坐在了周啟尊窗外。
厚重的窗簾拉得嚴絲合縫,張決明坐在窗台上,動了動耳朵,能聽見裡頭一人一貓熟睡的呼吸聲。
“我哥睡了?”周怿小聲問。
“噓。”張決明的聲音更輕,他踩着窗台借力往上翻,仿佛一隻纖細的輕盈蝴蝶,沒幾下就翻飛到房頂。
“他睡着了。”張決明站在房頂往樓下看。下頭是潮濕的一片漆黑。
長生鈴裡沒再傳來聲音,看來周怿總算撐不住,也睡去了。
張決明将自己的鑰匙從兜裡摸出來。
上面的鑰匙是出租房的。那小破屋隻是租來落腳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鑰匙上的挂墜。
如果周啟尊眼睛沒受過傷,再精明些,甚至再留神些,當時在樓洞裡,他或許就能看清楚——那挂墜的塑料球裡,裝的是兩顆紅櫻桃。輕粘土做的紅櫻桃。
這兩顆櫻桃是定制,出自周啟尊的手。是張決明去年擱他那下的單。
這玩意掉到主子眼底下,雖然一年多了,周啟尊粗心大意,應該記不得,但張決明心裡有鬼,哪能不緊張。
張決明仔細檢查了幾遍,又搓了搓塑料球,确東西定沒摔壞,這才松一口氣,将鑰匙重新揣回兜裡。
。
今天是晴天。
周啟尊的睡眠本來就差,再加上有心事,早上醒得格外早。
起得早胃特别空,于是,周啟尊肩上駝着一隻懶洋洋打哈欠的黑貓,将屋裡兩層全踅摸了個遍,可惜沒摸到什麼能墊胃的吃食,他隻好又給自己沖了杯糖水喝下去。
洗漱過後,周啟尊換了身衣服,扭臉對蹲在桌上的姑娘說:“一樓的窗戶給你開了個縫,家裡沒東西吃,餓了就自己出去賣萌要飯。我有事,得出門一趟。”
黑桃姑娘:“......”
黑桃姑娘昨晚睡得舒服,這當兒不屑和周啟尊置氣。它小貓不記大人過,眯縫貓眼,咪了一聲。
不賴它懈怠,從昨晚開始,它就聞到張決明在周圍,現在張決明也在,特别近,距離......大概還不過十米。
有張決明親自看着周啟尊,它自然樂得清閑,做一隻嬌嫩嫩的寵物流浪貓。
那邊周啟尊揣上手機,換上鞋,已經準備開門走人。
搭上門把手的時候周啟尊想——昨天張決明說早上來找他,但兩人沒有約定具體時間,現在是不是太早了?
不過沒關系,早點也好,周啟尊正好先出去吃個早飯。
可周啟尊一開門,愣了。打眼看見的除了尚未徹底蘇醒的陽光,還有張決明的臉。
張決明居然就站在周啟尊門前。
周啟尊微微張嘴,有那麼一秒鐘沒說話:“你擱門口站多久了?來了怎麼不敲門?”
“沒多久,我剛來。”張決明淡淡地笑了笑,“本來想敲門的,但我聽見你要出來了。”
要說人長得好看就是一種天賦。見張決明在大清早這般淺淺地笑笑,還挺降火去燥的。
周啟尊撇了下嘴角:“隔着鐵門闆子都這麼好使,勞煩把您那通靈的耳朵收收吧。”
張決明愣了一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去聽的。”
周啟尊:“......啧。”
“我又沒不高興。”周啟尊跨出門框,轉身關門,将門鎖上,“小年輕,這麼愛道歉。”
他轉頭,乜斜張決明一眼,短暫樂了下:“這年頭,脾氣不能太好。知道嗎?”
本是打趣一句,旨在揶揄,沒成想,張決明居然老實巴交地點了點頭:“嗯。”
周啟尊:“......”
張決明自然地眨了下眼睛。晨光熹微,大片金色的薄光撲灑下來,落在張決明頭頂,肩膀,還有撲簌的睫毛上。從周啟尊的角度看,張決明那睫毛長得犯規,又密又纖細,一定很柔軟。
“怎麼了?”見周啟尊不說話,張決明問。
“沒事。”周啟尊擺擺手,低頭看眼手表,“時間還早,你吃早飯了嗎?”
“沒吃。”張決明據實回答。
“那正好,我們一起吧。”周啟尊說着,往左手邊的小路走,“前面不遠有家賣早點的,随便吃兩口再去警局。”
“好。”張決明乖乖跟在周啟尊身後,不多言不多語。
然後他提了口氣,多邁出半步,和周啟尊并肩。
一路上晨光正好,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一場大雨給城市洗去不少灰,街道顯得新了點兒,路邊的花壇裡泥土濕潤,有幾點蔥綠的草尖鑽出來,過不了多久,肯定還會冒出嬌嫩的花苞。
早餐店不遠,兩人沒多久就到了。街邊的小店面,趕上上班的點兒,屋裡頭全是人,根本要不上桌。
雖然時間不趕,但周啟尊明顯不是個有耐性的主,他一瞅屋裡那一桌一桌坐得溜滿,立時扭頭和張決明說:“買完拿出來,站外頭吃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