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累彭叔的手藝,最肥的那隻豬崽白雨星吃不到了。
“其他的菜還熱嗎?”周啟尊放下兩隻烤乳豬。剛熱過,小豬崽的嫩香咕咕往上冒。
要不是不想給小姑惹事,又趕在蔣秋琴下葬的點兒,周啟尊肯定會把盤子叩劉宏栓臉上。
“孫哥,還熱别的嗎?”劉宏栓滿臉谄笑,請示孫飛騰。
“不用了,麻煩,這麼吃就行了。”孫飛騰掰下一隻豬蹄,油手被燙得打滑,豬蹄兒掉到了他腿上。
周啟尊扔過去一包餐巾紙,幹脆眼不見為淨,轉身去門口站着。
“狗屁服務态度。”劉宏栓用紙巾給孫飛騰擦褲子,邊擦邊瞪周啟尊的後腦勺。
“往哪擦呢!擦褲/裆裡了!”孫飛騰照劉宏栓的後脖頸抽一巴掌,留下隻油手印,“看哪呢?你他娘的看哪呢?”
“錯了錯了,錯了孫哥。”劉宏栓的腦袋被抽得更低,眼珠轉了轉,“是我手下沒數。”
孫飛騰啧一聲,拿過豬蹄子,不滿地問:“你跟我說今晚上看。這都幾點了?東西呢?”
“哎呦。”劉宏栓一聽,飛快擡頭瞄了眼周啟尊,見周啟尊沒什麼反應,才趴回孫飛騰跟前,小聲說,“人馬上就到了。哥,小點兒聲,咱可不能讓人聽見。”
“哼。”孫飛騰看似不屑一顧,卻還是放低了聲音,“真是好東西?跟你說,這一票要是砸了,你就完蛋/操。”
“那不能。”劉宏栓鬼祟道,“我老家的小兄弟,我倆一起穿開裆褲長大的,他人傻,真的。”
“純金的牌子,從深山裡刨出來的,指不定還是什麼朝代的寶貝呢。”劉宏栓說,“您那貴眼頂頂靈,看了就知道好。”
“成。”孫飛騰一揚眉稍,笑了,“那我再等會兒。”
後頭兩隻蒼蠅嗡嗡囔囔,周啟尊站在門口,聽不清他們放的什麼屁,更懶得去聽。
冬季天黑得格外深,深得叫人胡思亂想。
明天要去山上上墳。
周啟尊并非規矩孝道人,從不講究什麼清明十五,很少去周運恒墳上。人都死了,總去瞧個土堆做什麼?
至此,他費了挺大勁才回憶起來,上次去應該是兩年前。
明天,他要送蔣秋琴過去。
要是周怿在的話,他們兄妹倆還能一起給父母雙親磕三個頭。
周啟尊閉眼捏了捏眉心。自從蔣秋琴走了,他那腦子就總要想些有的沒的。這不像他,多愁善感,有毛病。
周啟尊搓了把臉,好讓自己清醒點。不過他也沒工夫瞎尋思了,客這就來了。
門一推開周啟尊就愣了下。打頭進來的是個女人,舊到泛黃的白色棉衣,抱着孩子——這是今天在羊湯館見過的那個怪女人。
女人似乎對周啟尊毫無印象,她從周啟尊跟前走過,沒有丁點兒反應。周啟尊順帶瞅了眼孩子。那孩子現下靜悄悄的,已經在她懷裡睡熟了。
“春萍,春萍你聽我說呀。”緊跟着一個男人小跑着進來。
男人生得小斤撥兩,個子很矮,彎腰駝背,仿佛即将萎縮成一隻幹巴巴的癟皮球。他追女人後屁股:“我這次是真的,我有大生意,我們馬上就有錢了。”
“春萍......”
徐春萍猛地站住腳,回過頭瞪男人一眼,似乎準備破口大罵,卻突然壓低了嗓子:“陳鳴,别丢人現眼了。當初結婚的時候你就說錢會有的,會有的。有在哪?連廠子裡的工作都保不住,我信你?帶着兒子跟你喝西北風嗎?”
“這次真的不一樣......”陳鳴伸手拉徐春萍。
“别拽我,小炜還睡着。”徐春萍一提孩子,陳鳴果然撒手了。
徐春萍吐出口氣,摸出兜裡的身份證,問周啟尊:“你是老闆?我住店。”
“好。請稍等。”周啟尊接過身份證,拿過櫃上的本子做登記,想這徐春萍的确對他沒印象。
陳鳴往前邁了一步,就一小步:“春萍......”
“行了,别廢話了。我反正帶着孩子來了,咱這個家到底散不散......”徐春萍癟了下嘴角,“就看你了。我就信這最後一次。”
“放心。”陳鳴立馬說,“這次絕對有錢。絕對有。”
這三言兩語,周啟尊就已經聽出對面兩人在過什麼凡俗戲碼。柴米油鹽醬醋茶,成家時依靠希望和愛情,分家時因為辛苦和貧窮。隻怪辛苦比希望真實,貧窮比愛情永恒。
周啟尊給徐春萍的信息記好,将身份證還回去,遞給她門卡:“給。上樓第一間。”
他問陳鳴:“先生你呢?”
“啊,我之前定了房間,我叫陳鳴。”
周啟尊點頭,伸出手:“那你出示一下身份證,我幫你查一下......”
“陳鳴!”
周啟尊話說一半被截了。後頭的劉宏栓忽然喊陳鳴:“你絮叨夠了沒?孫哥在這呢,還不快過來!”
“哎來了!”陳鳴這下連老婆孩子都顧不上,更顧不得周啟尊伸出來的手。他趕緊屁颠屁颠跑過去,“孫哥好,我是陳鳴,栓子的發小......”
周啟尊将手收回去。他微微皺眉,突然感覺到徐春萍正盯着他看。
周啟尊扭過臉,大方地朝徐春萍笑了下,徐春萍立馬縮回目光,就像被燙了一樣。她低下頭不作聲,抱着孩子往樓上走。
路過周啟尊身側時,徐春萍不小心在周啟尊肩上撞了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徐春萍沒擡頭,隻低低念叨,歉道得和念咒似的。
“......沒關系。”周啟尊啧了聲,越瞅這徐春萍越覺得不自在,但也挑不清楚什麼,隻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