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耘神沒有把他帶去很遠的地方,隻是停在了有聲有色小院不遠處的那棵樹下。
他擡起一隻手,輕輕将掌心貼近樹幹。
他又同時閉上雙眼,等他睜開眼後,整棵樹都在發光。
這些光與燭光不同,它們溫柔卻又帶着生命力。
他們父子倆,不論去到這三界的哪一處地方,都會受植物歡迎。
因為他們的手下曾種出過無數綠植,也一季又一季的開出過繁花。
樹上吊着幾個之前秋分夜在外頭瘋玩時看上的彩燈。
耕耘神知道自家兒子的喜好,擡起手揮了揮,那些挂在高處的彩燈都瞬間亮起,照亮了四周的一片黑暗。
原本在四周聚着的螢火蟲見自己無法與這光亮比拟,落寞的飛走了。
耕耘神一隻手拽着秋分夜的手腕,一直在給他注入自己的神力。
他摸到了秋分夜手上的疤痕,記起它是在秋分夜小時候留下的。
那時候秋分夜還不懂得保護自己,總是被玉米葉和甘蔗葉劃傷,他忙着秋收,沒來得及給他好好處理傷口,于是便留下了這樣一條傷疤來。
做完這些後,耕耘神在樹下沉默的等了一會兒,等秋分夜眉心的神格顯現後,耕耘神伸出手捂住了秋分夜的神格,歎了口氣。
“秋分夜,你可知道,你并不是爹親生的兒子。”
“爹是在一片荒草叢生的田野裡發現你的,那時候,你的眼睛就是你成神那日的顔色。”
如碧葉,又如世間最富有生命力的季節。
“你這些日子的進步,爹都知道,也知道你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那一天快到了。”
“既然如此,我便把你的東西還給你,不然你老是打不過别人。”
耕耘神說完,将一直仔細保存在他體内的秘密還給了秋分夜。
等耕耘神的法力平息下來後,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此刻秋分夜眉心的神格竟然多了一些碎碎的銀色,徒增一絲浪漫與高級。
耕耘神知道秋分夜此刻能夠聽得見他說的,他坐在秋分夜旁邊的地上,看着他俊俏的臉說。
“那一天,我本打算下凡去收留一個有天資的弟子,畢竟耕耘神的位置總要有人繼承。”
“誰知,正好遇上了你。”
“那時候你眼神懵懂的走在一條石子路上,身上穿着白色的神袍,上面還點綴着許多花草。”
“你赤着腳,眼神好奇的四處張望,我過去問你,和你講了幾句話,你就被我牽回了家,你說說你,是不是很好騙?”
“我教你吃飯,教你唱歌,你修為進展得很慢,但在那些沒什麼神仙上心的事情上你卻進步得很快。”
“從遇上你的那一天起,我就不用再孤獨的種地了,我在你小時候總是看着你想,等你長大了,就是一個免費的勞動力了。”
“好了,不說笑了。”耕耘神突然抹了抹眼淚,繼續說。
“其實爹真正想的是耕耘殿終于後繼有人,爹總有一天,可以把它放心交到你手上。”
“我看着你和驚蟄在地裡一起跑跑跳跳,日子過得普通又平靜,但爹看得出你很開心。”
“到後來啊,你也就這樣長大了。”
“你長得高了,再也不需要那些小小的農具了。”
“有時候你幹活還會比爹快,爹不及你了。”
“爹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神仙,稱号裡空有一個神字,卻沒有多高強的法力,無法一直保護你。”
“可若是可以,爹願意一直做你的後盾,告訴你永遠也不要害怕。”
“你現在知道了吧,你之前升到神階時之所以無需讓賦華衣給你做神袍,就是因為……你本來就有屬于你自己的神袍。”
“爹看過的,那身神袍很适合你,爹很喜歡那樣的你。”
“爹把你領回耕耘殿裡後,你突然就閉上眼睛睡了過去,怎麼也叫不醒。”
“我沒有想到,你醒來後就忘了之前的一切,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什麼也不記得了。”
“你問我你叫什麼名字,我也不知道,于是我給你取了個新名字。”
“秋分夜。”
“從那以後,你一直都單純的活着,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身份,一直以我給你的秋分夜身份活着。”
“你還記得嗎?有一次我問你,你為什麼從來不問你的娘親在哪裡?”
“那時候你擡着小腦袋對我說,因為爹你從來沒有主動提起,所以我就以為爹你是被娘親抛棄的,爹你如此可憐,我怎麼能夠傷口上撒鹽呢?”
那時候的我在心裡哭笑不得,卻也知道你是真心為我考慮。
“所以,現在你知道了嗎?其實啊,我和隔壁的賦華衣一樣,都沒有妻子。”
“我們隻有一個孩子,孩子就是我們最重要的珍寶。”
“你爹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你不用擔心拿不出聘禮,我和那賦華衣一樣,給你攢了一屋子的聘禮,隻不過怕你守不住秘密把這件事提前告訴了賦華衣,那老家夥一遇上驚蟄的事就不好說話,若是知道了定要親自來我們家看看,嘴上還要罵幾句,就這些破爛,也想要和我換我給女兒攢的嫁妝!”
“這老家夥的語氣,我再熟悉不過了。”
“不過他對驚蟄确實是好得沒話說,我早就猜到了他不會這麼輕易的放人,所以我才總是讓你去隔壁串門,就是為了在賦華衣面前表現。”
“你和驚蟄的親事,也是我親自上門去求來的,那一天,我可是帶了不少好酒上門。”
“原本我以為,我們可以成為親家的,可誰知道,造化弄人……”
耕耘神說到這裡,靠在樹幹上的秋分夜眼角留下一滴淚。
耕耘神見了,擡手給他輕輕擦去,低聲說:
“記住爹說的,不要害怕,不要哭,不論以後會發生什麼事,爹永遠在咱們的家裡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