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場獨奏,像是在向天地訴說我的執念。
可是有一天夜裡,我本想去拿自己的那把阮,卻隻在屋裡看到了一個少年。
少年待我十分熱情,看見了我就沖上來抱緊了我。
他高興得又笑又跳,我想了想才記起來。
器物本是死物,但若是器物的主人與它日日相處,則器物會生靈,且器靈會與主人心有靈犀。
那一天我失去了一把阮,但卻收獲了一個朋友。
他真心待我,從不因為厭倦了這座閣樓的孤獨而離開我。
他會爬上窗台,為我滅掉偷偷躲在窗外的蜘蛛。
除了我母妃,再也沒有對我這樣好了。
他從未問過我為何害怕蜘蛛,隻是一心為我考慮。
這把阮,我叫他:
風起。
因為我最喜歡用它彈奏一首曲子,那首曲子名字就叫風起。
他不太懂得用人形模樣,他也不需要睡覺,但和我在一起久了,他也和我一樣喜歡看着月亮發呆。
他和我一樣,都在等一輪特别的月亮,等止風期到來,給我們帶來自由。
……
我不喜歡吃姜。
在我小的時候,我的母妃還被妖王喜歡,母妃會吩咐王宮裡的廚子不要在我們的飯食裡放姜。
可是母妃離世之後,王兄最喜歡逼着我吃姜,一定要盯着我咽下為止,我每次都被姜辣得眼淚不停的流,王兄卻樂得哈哈大笑。
我滿眼眼淚,隻記得他身上的妖袍上,用黑線繡着一隻大大的蜘蛛。
……
時光搖搖晃晃,但這棟樓卻好像時間被靜止了一般,裡裡外外都一如最初那般嶄新,不見半分時光的痕迹。
沙漠無風時,煙隻會直直的往天上跑,我常會幻想,若是那道孤煙能夠帶上我一道離開該有多好。
我真的很想擺脫這無形的枷鎖。
有時我心裡憋屈時,會想着要不要引來一陣狂風,将這座閣樓給吹塌了去。
我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上的步搖,這流蘇步搖乃是妖王親手打造,若是步搖晃動,妖王定會親自來找我問罪。
我才不想見到妖王,自我母妃去世之後,我隻覺得他面目可憎。
我體内有他親手種下的禁制,不論我躲到哪裡,都會被他抓住。
但我知道,等天邊那輪太子月再次出現,便是我可以離開這棟閣樓之時。
……
去過了繁華盛開,瓜果遍地的耕耘殿,我才知道,沙漠裡開出的每一朵花有多珍貴。
和秋分夜種的萬畝千分地不同,我們妖界就是貧瘠的象征。
神仙界一趟,我見到過幾個神仙,但除了春驚蟄,記憶裡的其他人面目已經模糊。
雖然我當下無法自由,但我一直相信我和春驚蟄,後會有期。
無匾殿裡的人都以為我年紀不大,但其實隻有我知道,我不過故意隐藏了真實的自己,雖然我模樣看着年輕,但其實比他們年紀都大。
我不是一個容易哭的人,在我被關在閣樓上的那些年裡,我都沒有流下過一滴眼淚。
天賦被發現後的兩次落淚之一,是在看見一幅畫時。
那是我喚風起去神仙界給春驚蟄畫的畫像,畫裡春驚蟄坐在我們曾一同待過的那棵大樹上。
我看着畫裡春驚蟄的模樣,心裡感慨道,當年的小姑娘已經長大了啊。
我走到鏡子前看着自己的模樣,鏡中的少年臉上毫無親和感,隻有冷漠和疏離。
我有點失望,似是覺得自己臉上少了些什麼,少了什麼呢?我也說不出來。
或許是覺得自己不如秋分夜那般活潑吧。
上一次從神仙界回來以後,我和風起便又被關在妖界王宮裡出不去,到後來妖王忙起了其他事,我才可以經常派風起離開王宮去打探消息,他每次都能給我帶回春驚蟄的消息。
他告訴我,秋分夜一直都守在春驚蟄的身邊,帶着她四處去玩。
那一天是恰好妖界的節日,妖侍給我端來了一盞琉璃杯盛着的葡萄酒。
我聽了他們總是在一起的消息後直接把琉璃杯給掀了。
葡萄酒撞上了牆,在上面留下了一幅紫色的山水畫。
……
風起生出器靈已經很久了,他有時會看着我,陪着我一起孤獨。
他跟我說他知道,知道我在這裡守着的,是妖界妖城裡的百姓。
我看似自由,性格嚣張肆意,但是我的少年時光已經被妖王永遠的鎖在了那座閣樓裡。
妖界的止風期到來毫無規律,我沒有想到,下一次的止風期出現竟然讓我等了這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