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他碰壞了這果子，第三日他便将它擺到了碟子裡。

随後又過了幾日。

直到第五日，它開始衰敗，顔色不再光鮮，開始露出陳舊的感覺來。

第一日時曾經使他引以為傲的果子終于不在新鮮。

他也終于明白，原來即便是再新鮮的果子，也會随着時間日複一日的衰敗下去，抵擋不了歲月的侵蝕。

第十日，它再也撐不下去，開始散發出詭異的味道，好在他保護得好，倒也沒有蚊蟲上去大飽口福。

他看着那果子，低聲悄悄地說。

“你這麼久了都不來找我，你是不是……真的已經把我給忘了？”

此時，距離春驚蟄不辭而别已有數月。

少年骨子裡為數不多的倔強讓他抿起嘴，試圖壓抑自己的哭聲。

最後他終于偏過頭，附身将所有的眼淚都藏進粗糙的布枕頭裡，他身子發着抖，很久很久才緩緩躺下。

他看着那枚已經不再好看的果子，眼神裡似是空洞，又似藏着希望。

他當然也知道自己此時心中所想，已經如一個瘋子般了。

四周很安靜，他感受着被他淚水打濕的枕頭，心裡突然就那樣冒出來了一句話。

夜添衣，你早該認清的。

當時隻以為不過是一個平凡的下午，他會在家做好了飯，等着她回家。

那時的他還不知道，她這一走，竟是永遠不見。

他看着空空的院子恍然，原來，自始至終，自以為是的，隻有他一個人啊。

哪裡有什麼理所當然，又哪裡有什麼天降神女，都不過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一場虛幻的夢。

夢醒，她走，不歸。

最後，夜添衣看着春驚蟄還在時住過的屋子，有些糊塗的自言自語起來。

“她是神仙，不會輕易死去，可她若是活着，為何不來見我？”

“如果知道那是你我最後一次見面，我一定多看你幾眼，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們是不是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夜添衣所求不多了，我隻想，再見你一面。”

……

感覺到身邊的清茗神尊似乎要醒過來了，春驚蟄也随之睜開眼。

清茗神尊醒來後就看見小東西自一團被子裡翻身出來，突然沖他做了個鬼臉。

他不明所以，隻是愣在原地，想不出它要表達什麼。

她又做了個鬼臉，翻身回去睡覺去了。

清明神尊捂着腦袋，思緒混亂，像是還沒有從凡間一世的夢魇中醒來，分不清自己是誰。

如今被這一場夢一提醒，再去回想過往，卻隐約在一個被自己疏忽的心底角落，發現了一種藏得很深的感情。

當年的夜添衣本就知道自己的心上人不是凡人，在最後一刻，神格徹底出現，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那一刻，他一定會是極其高興的，因為他，一定會再次見到她。

那時，他們不再有身份上的鴻溝，他也不再是身體瘦弱，壽命短暫的凡人。

所以，才有了醒來後就親去忘川将她找回來的清明神尊自己。

當年自己在忘川邊找到她之後，他終于第一次，知道了她真實的名字。

知道她的名字，也知道了她的身世過往。

知道他喜歡的那個姑娘，其實全名叫做。

春驚蟄。

他沒有怪她不曾告訴他真實姓名，隻是覺得自己終于，可以離她更進一步了。

知道以後即便是她再次消失，他也不會再陷入無助，而是有了找尋的方向，不再束手無策。

……

清明殿裡一切如舊，屋外的清友如過往的數千年一樣，守候在不夜侯下，替清茗神尊處理着神界的各種事務。

這些日子，清明殿裡發生的一切他都知道，卻一直都躲在角落。

即便是知道再多藏在暗處裡的真相，他也從來不曾開口與他人言。

感覺到不夜侯散發出來的生命力變強，他低頭，斂起自己的所有心事，放下了手裡的折子，自一旁取來一把小掃帚，給不夜侯打掃落葉。

在外人看來，他是個活得很寡淡無趣的仙君，可他自己卻清楚。

自己這一生，曾經有過三次心碎。

第一次，是自己年幼時被家族連累，清茗神尊從天而降，救他于水火。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清茗神尊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跟我一起回家。”

當年他隻差一步，就要入了魔。

即便是沒有，心中的魔障，都足以将他拖入無邊惡意。

年幼的他被别人貶作地上的泥，可在被他救下後，竟連心中的疤都可以愈合。

第二次，則是他發現神尊自凡界曆劫歸來後，他的神識不在這裡。

當時他太害怕了，害怕他無法安全回歸神界，害怕他無法擺脫那些凡間的日子。

因為隻有一直守在隐秘處的清友知道，夜添衣那些時日，究竟是怎麼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