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實在不多,認得出他來的倒也沒有,所以他倒也不算引人注意。
他握緊了手裡用破布包裹着的幾個銅闆。
他想要,給她買個新年禮物。
他感覺到自己的布鞋已經被雪浸濕,可是他不行,他一點也不願意就此回頭。
因為今日是除夕,她曾經和他說好的,要和他一起來這裡,買些茶糕慶祝新的一年到來。
那時他囊中羞澀,每每路過便能嗅見店中傳來蒸糕的香氣,他便想好了,等到來年除夕夜,便來這裡奢侈一回,和她一起嘗嘗它的味道。
既然答應了他,那她……會不會此刻也已經在那店門口?夜添衣有些不切實際的想。
可當他看着空落落的店門時,隻得心生遺憾,一種被人遺忘的失落感遍布心間,寒過那天的漫天飛雪。
他繼續往糕點店看去,卻看見了一扇關得緊緊的木門,他左右看看,試圖找到些什麼。
最後,他擡頭,有些絕望的看着上面寫着的幾個字。
他有些自卑起來,等了許久,他才終于走到了一位路人身邊,怯怯又氣弱的地開口問他。
“這位小哥,可否幫我看一看,那張告示上,寫的什麼?”他說完,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店家。
“你說的,可是這一家?”那人将遮擋雪花的傘往上面移,眯了眯眼睛後回道。
“初三啟市,上頭就寫了這四個字。”
夜添衣終于在此刻徹底絕望起來,他攥緊了手裡最後的銅闆,似是冷昏了頭一般的喃喃自語。
“買不到了……買不到了……”
這已經是他最後的銀錢了,他不知道,自己還等不等得到明年春天農忙時,他還能不能有力氣去郊外地裡幫人幹活換錢。
他不想把這最後的錢給花在自己身上,所以他甯願不給自己買藥,也不願錯過這年時的茶糕。
可是,如今,竟也要錯過了,果然是……
有緣無份。
奇怪的是,明明他也僅僅隻是在路過茶攤時,曾經嗅見過茶水的香氣,可他卻自小就莫名的迷戀這個味道,年幼自己膽小害怕時,便會偷偷躲在街道的破爛堆裡,悄悄看着别人飲茶。
雖然他也很想要嘗嘗那個味道,可是他卻一直舍不得,畢竟,于他而言,活着,更重要。
他站在風雪裡的身子搖搖欲墜,這路人好心扶住了他,晃了晃他的身子,想要大聲叫醒快要昏迷的他。
“小弟醒醒!外面風雪大,你還是快些回家去吧!别在外邊呆了。”
回家?他不願意回家,家裡好冷清。
那人将自己的傘遞給了他,按住他的手将傘柄握住,才重重說道。
“我與這家鋪子的主人也算認識,他并非這鎮中人,如今近年,怕是已經回鄉下了。”
“别等了!”
最後一句宛如一把刀,生生割在了那時夜添衣的心上。
他有些恍惚的想,他究竟說的,是讓自己别等這茶糕了,還是……
别等她了……她真的不會回來了。
……
等清茗自回憶中醒來時,卻隐約在排隊買茶糕的人群裡,看見了一個他曾經無比渴望,但卻至始至終不曾出現在這裡的人。
是春驚蟄,她現在拎着手裡被油紙包裹着的茶糕,正打算回去。
他有些不敢相信,一直站在原地不敢過去。
春驚蟄此刻已經開始往那破敗小院走了,明日是清明,今日買茶糕的人也多了些。
今日前來排隊買茶糕的人大多都是些中年男子,春驚蟄之前在排隊時,也忍不住恍惚想。
若是他還活着,如今應當已經四十餘歲了吧,那該是什麼樣子?
還是春驚蟄先一步瞧見了站在人群當中的清茗,無他,實在是他那一身绯色神袍,太過耀目,他個子又高,真正是鶴立雞群。
春驚蟄猶豫了一下,想着對方這兩日一直未曾進食,還是從自己剛買來的茶糕裡取出幾塊,遞到他面前。
“神尊可要嘗嘗?”
看着眼前春驚蟄遞過來的茶糕,清茗莫名的開始生氣,轉過身去,故意語氣古怪道。
“既然你在意的那凡人已經離世,你還買這個作甚。”
春驚蟄卻并未在意,隻是依舊抱着那懷裡的糕點,語氣淡淡道。
“真正的離開,不是死亡,而是被人遺忘。”
她低頭,帶着莫名的情緒道:“隻要我還記得他一日,他便仍舊存在于這三界之中。”
“既然神尊不願意吃,那我便收回了,這茶糕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