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走？”

春驚蟄剛剛停下腳步，就被一道極快的光影攔下，等她看清之後，果然，是當初清茗設在殿裡四周的屏障。

這人，總是這樣，人還未至，這力量就先一步到來示威了。

不過這位神尊，究竟是如何發現自己的？難道他一直都在這裡嗎？

清茗依舊是一襲绯色神袍，緩緩朝她走進，淡聲問她：“你要去哪裡？”

怕對方不肯放人，春驚蟄也不想再耽擱，于是打算就說實話，索性自己對這段過往也并沒有什麼隐瞞的。

她和他的過往，不是什麼拿不出手，不能說的秘密。

她坦蕩的擡起頭直視他，說出自己的目的。

“我要下凡。”

和以往的打打鬧鬧不同，這一次春驚蟄沒有絲毫要後退的意思，她擡頭直視清茗，眼中帶着倔強。

“今日我一定要出去，不管神尊今日說什麼，我都得出去！”

清茗臉色不變，但春驚蟄卻隐隐覺得他已經看明白了自己的執着。

春驚蟄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認真道：“我認識一個凡人，他已經……不在了，凡間的清明快到了，我要去給他祭拜，要不然，他是會孤獨的。”

她不想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即便如今隻剩他的墳，也該有人替他清理打掃。

若是别人都有人祭拜，而他沒有，那豈不是說明，再也沒有人記得，曾經有這樣一個少年。

她不能讓他這樣可憐。

見春驚蟄沒有隐瞞，清茗臉上神色倒是變了變，有些不自在的撇開臉。

春驚蟄見他似是就要開口答應了，正打算轉身就溜，卻聽見清茗的聲音繼續響起。

“那本尊和你一起下去。”

自己的私事與他何幹？

春驚蟄還未開口拒絕，清茗就直接駕雲帶着她離開了清明殿。

隻留下早起的松蘿看見了這殿門口的一幕，他摸不清頭腦，還有些迷糊道。

“神尊這是要去幹嘛？昨晚在這樹下待了一宿沒睡，如今又……”

若不是自己惦記着這不夜侯的落葉季節到了，想着前來打掃一番，倒還真不知道神尊又不肯睡覺了。

之前也隻有……他剛從凡間回來的時候會這樣，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松蘿憶起當年，忍不住歎了口氣，一邊用手撐着掃帚，一邊擡頭看着不夜侯發呆，仿佛回憶起當年它上面的葉子瞬間枯了大半後的凄涼之感。

當年靜靜的躺在床上，無法醒來的神尊，誰看了又能不擔心呢？

……

凡間，遲來鎮。

春驚蟄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來詢問時，太過匆忙，心中也太過慌亂，竟忘了問清楚他的祭日是何時。

于是她來到夜添衣的鄰居處，手中變出了些瓜果，與人幾番攀談。

“至于究竟是哪一日，姑娘我們實在是不知道……”婦人有些無奈回答。

一老頭探出頭來插了句嘴：“我隻記得那年冬天太冷，好在是沒有臭在家裡……”

他還沒說完，就被他家裡的婦人扯了回去。

不用想也知道，是不願參與這些晦氣的事情。

春驚蟄将手中瓜果盡數送了人，卻仍舊未能探出真正的消息，畢竟夜添衣一直是獨居，别人不清楚也是正常。

期間清茗神尊一直走在春驚蟄後面，不知是在想什麼，隻是臉上不再有那些故作輕松的随意。

他想，真正回到這裡之後，他有些做不出來那些掩飾了。

他一路沉默，隻是默默跟随在她身後，踩着她的腳印繼續往前走。

時不時，也會表情複雜的擡頭看一眼她的背影，卻也很快再次撇開一邊。

如今直面那些曾經的過往，即便是自己将那些漫長回憶掩飾的再好，也無法阻止内心的苦澀蔓延。

其實這世間，若是說還有一人知道，夜添衣究竟，是死于何時……

沒有人，可以比他自己更清楚了吧。

最後的時刻裡，他是很孤獨，也不曾出現過什麼回光返照。

他那時拼命睜眼，卻也隻看清了自己桌面上，為她留的燭火。

可一些意外出現的鞭炮聲，卻讓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究竟……

死于何時。

他死在淩晨，除夕夜鞭炮最盛時。

因為，他聽到的最後的聲音，是鄰居們放的鞭炮。

或者說，正是新舊年交替之時。

他并沒有能夠活過那一年。

而是死在了往年，來不到明年的夜添衣，真的孤獨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