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燈也要走時,被内心不安的小女孩拉住,又說了對不起。
“不需要和我道歉。”雲燈對她說,“遇到這種情況,慌亂再正常不過。怎麼選都可以,你有支配自己人生的權力。”
孟瑜點了點頭,又抱着她,輕聲地抽噎,“那我,萬一……還有機會回公司嗎?”
“還有時間。”
雲燈拍拍她的背,“先回家休息幾天,好好考慮以後要不要走這條路。擦幹眼淚,理清思緒再做決定。未來的路誰說了都不算數,必須要你自己來拿主意。明白麼?”
“嗯……我明白的。”
“那就好啦,進去休息吧。早點睡。”
雲燈和她告别,輕輕帶上了門。
雖然有點小插曲,好在還能料理得來。她想抽根煙,但葉平川應該就在房間裡等她,被聞出來又要嘀嘀咕咕了。
看了一眼時間,她走進電梯,直接去申雪舒的房間,按門鈴。
應門的速度很快。申雪舒端着酒過來,開門的瞬間,高腳杯直接塞進她手裡,“Come in!”
“……”
醒好的紅酒在玻璃杯裡蕩起漣漪。雲燈接過一飲而盡,重重地吐出酒香。
“A long fucking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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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穿着誰的衣服?”申雪舒看到她身上的卡通印花衛衣,露出嫌棄的眼神。
“好純真的設計,像回到了還沒開始長青春痘的年紀。”
雲燈罵了聲閉嘴,杯子遞給她再去倒酒。随便找了塊地方躺平,在蓬軟的毛絨毯子上攤開四肢。
跟申雪舒混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她會因為某種遙遠的熟悉感而覺得放松。
記憶裡,她自己在港市時說話也是這種腔調,有點婊有點賤,素質不詳。
“沒經曆過挫折的小公主,總是比較難伺候。”申雪舒今晚沒戲拍,在底下溜達圍觀了同事的小插曲,言之鑿鑿,“我就不一樣喽,你要是簽了我,以後肯定不會給你惹這種麻煩。”
“是。”雲燈說,“你會給我惹更棘手的麻煩,到時候還得把公司賣了去贖你。”
“啧!亂講!”
申雪舒跳到她身邊來鬧,吊帶睡裙翻上去一截,露着白花花的大腿。
嘻嘻哈哈的樣子,完全看不出拿出在天台尋死覓活,心如死灰的喪氣勁兒。
雲燈今晚心情當然不會好,她就很自覺地不提那些煩人的事,隻躺下來一起喝酒,講港市的八卦。
她的父母還在那邊做工,又經常和傅謙明見面。市井裡的男女野史啦,紙醉金迷下的龌龊交易啦,什麼都講。
原本是聽着玩兒。但雲燈聽到傅謙明有意往内陸擴張生意,接觸了幾方勢力,皺眉道,“他現在連這種事都跟你講?”
“生意上的事他當然不說啦,隻是說說那些大老闆私下裡的八卦而……已。”申雪舒敏.感地察覺,“是有什麼不對嗎?”
“如果傅謙明不想讓你知道他在幹什麼,不管什麼八卦,他一個字都不會提。”
很多信息都是從這種看似八卦的閑聊中洩露出來的。雲燈把喝完的酒杯放到一旁,坐起身,晃了晃。
“他是想讓你慢慢熟悉,再逐漸找事情交給你去做。如果被攪進到他的生意裡,想走就更難了,你得盡快離開。”
趁現在她的身份還單純的隻是個情人,沒那麼多共同利益的捆綁,傅謙明才不會為了留下她花太多力氣。
“……好。”申雪舒也緊張起來,“我沒有想要插手他的生意啊,他幹嘛……是要栽培我當他的心腹嗎?哪有對情人這樣的。我不是應該無知無覺地當個金絲雀嗎?”
她對自己的身份定位倒是很清晰。
雲燈又倒上酒,苦飲一杯,“不好意思,怪我把情人的标準拉高了。”
“什麼啊,你以前替傅謙明做事?”申雪舒湊過來,看她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大膽地拍了拍她發燙的臉,“醒一醒,先不要醉。告訴我該怎麼做?”
雲燈拉開她的手,“裝傻吧,假裝不記得他說過的話。前天說的話今天就忘,拖延時間。”
“哦哦,還有呢?還要做什麼?”
“……”
沒有得到回答。她猛地意識到自己太過分,立刻撿起了良心,殷勤地幫雲燈捏肩,“我大概知道怎麼做了。差點忘記你今天很累了,不能這麼煩你,不好意思哦老闆。這個力可以嗎?”
雲燈失笑,睜開眼睛,“在傅謙明身邊,有沒有人說過你和我像?”
“有啊。總跟在他身邊的那個鍋蓋頭花臂男就說過。”申雪舒說,“其實我剛見你的時候就覺得我們倆長得像了,不過沒敢提。估計你也不樂意聽吧。”
她們兩個長得像,是因為傅謙明的個人審美,就愛找這一挂的。
“什麼樣的鍋蓋頭,”雲燈似乎對這人有點興趣,“是不是看着像想學韓國歐巴沒學好,被牛舔了似的那種順産發型?”
“對,你也認識他?我記得好像叫……”
“黑K?”
“對!”
雲燈蓦地笑出聲來,“他怎麼還沒放棄那個發型啊。”
她的語氣像是懷念,但情緒比那更複雜。申雪舒沒有放過和她變親近的機會,問,“是你的朋友嗎?他肌肉很誇張诶。”
雲燈搖頭,“不算是。”
“但是有次提起你——就那一次,他說到你的時候,看起來跟你現在的表情好像。感覺你們蠻有交情的才對。”申雪舒想了想,又說,“他為什麼叫你小潘姐啊?是你以前的外号嗎?”
雲燈感到一陣無名的燥熱。沉悶的空氣像是回到八月份的港市,她在那裡交出了人生中第一份投名狀。
抓起後頸汗濕的長發,随手撥到一邊,被酒精浸潤的嘴唇柔軟而豔麗。
面前的女孩跟彼時的她差不多年紀,眼神清澈,相似的面孔上,有着純粹的好奇。
她有一瞬間的恍惚,回過神,自嘲般笑了笑,朝前方伸出手。
“潘雲燈,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