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賈瓊的外祖家,住在京城東南方的鎖兒胡同,據說這裡曾經住過一家工匠,專為宮裡制作銅鎖,在京城極為有名。号稱他們家的鎖,就是天上的神仙來了,沒有鑰匙也休想打開。
胡同原本的名字早就被人淡忘,大家都鎖兒胡同、鎖兒胡同的叫着。
劉家說是小吏,其實是九品的武官,隸屬五城兵馬司,專管在花街柳巷一帶巡邏。雖不入流,油水卻足得很。這劉家的爺孫幾個都精明,祖孫三代也不往上爬,上下打點,一心趴窩在幾大胡同裡。
想想花街柳巷的産業吧,酒坊、妓院、暗門子,哪個不賺錢,哪個不是銷金窟?劉家微末小吏,卻是現管。這些産業背後雖有人撐腰,但也不能很得罪了現管不是。因此劉家屬于那種,外面瞧着上不得台面,内裡其實油水很足的人家。
柳瓊當日說的那番讓小吏提身份的話都是诳劉氏的,他打的主意就是通過舅舅們,将帶回來的玩意兒賣給這些花街柳巷的鋪子,如此才能利益最大化。
這不,劉氏帶着兒子剛進了劉家三進的四合院,原身外祖母孫氏就大踏步地迎了出來。頭發花白,腳步卻有勁兒得很,一把拉住柳瓊的手,上下不住地打量:“可憐見的,這是瘦了多少!你娘也是不懂事,病了就跟我說嘛,就是百年的人參,外祖母也能掏空家底兒給你買去,何苦現在才來,這不是掏我的心窩子嘛。”
說着狠狠剜了糊塗女兒一眼。三個兒媳婦面面相觑,低着頭應也不是,不應也不妥,隻得尴尬地杵着。
柳瓊一看這不行呀,回外祖家是來結交的,可不是得罪人的。立即笑嘻嘻地回握住孫氏的手,邊往正屋走,邊說:“外祖母疼我,我怎麼不知。
是我讓娘别知會您老人家的。不是什麼大病,哪裡就需要人參了。您那體己銀子,留着給我那幾個小表弟買糖葫蘆吃,豈不是好?”
“瓊小子就是惹人疼。”
這個稱呼聽得柳瓊牙疼,他可不就是窮小子嘛,還是上門打秋風的窮小子。
到了正屋,分賓主入座,正叙寒溫,表哥劉衡穿着灰色兵士服,大搖大擺地進來:“姑媽,您怎麼來了?呦,瓊哥兒病好了?這是拿的什麼好東西,想給哥哥送禮?”
孫氏這才注意到女兒劉氏放到茶兀子上的一個包袱,想訓斥兩句回家帶什麼東西,就聽瓊哥兒開口:“表哥,弟弟有事找你。咱們去你屋裡說話?”
記憶裡,這個表哥是個妙人。花街裡沒按時“上貢”的店家,準保日日會有小乞兒上門唱蓮花落,上貢後一切順遂。不僅如此,上貢的店家被人找麻煩,那找麻煩的人,隔日就會被潑了髒水。物理意義上的髒水,街坊四鄰被熏得三五日沒法吃飯的那種。因此花街上的人對劉衡是又愛又恨。
柳瓊覺得劉衡可以用上一用,第一,這個人能控制乞兒。就算是京城,乞兒也一樣不少。這些人用好了,傳遞消息不成問題。
第二,這個人有底線,知道拿人錢财替人消災的道理,不是潑皮無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花街柳巷曆來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朝臣、士紳、甚至是高門大院裡有些銀錢地位的奴仆,都會去那裡消遣。
有這三點,就夠日後籌謀了。
當然,這些想法也隻是很快在腦海過了一遍,外祖母孫氏聽瓊哥兒說的懇切,忙揚聲吩咐孫子劉衡:“瓊哥兒小孩子家家的,有什麼事兒你這個做哥哥的可不能推脫。”
說完拍拍柳瓊的手,慈愛地道:“外祖母也不問你有什麼事兒,隻管出去和衡哥兒說話,他要是不答應就找我,外祖母給你做主。”
三個兒媳尴尬地笑笑,她們對小姑子真沒什麼意見,這小姑子從不會提什麼無理的要求。隻是老太太每次這麼明晃晃地偏愛,讓人心裡不大得勁就是了。
柳瓊拿上包袱,快速地拉着表哥出正堂,再呆下去,可就真得罪幾個舅媽了。
作為兵丁,劉衡的力氣自是柳瓊不能比的,他動也沒動,對着祖母孫氏嬉皮笑臉:“祖母,可不帶您這麼偏心眼兒的。您那體己銀子,我可再不給了啊。”
“你個臭小子,祖母什麼時候要你的銀子了。還不都給你買成了地存着,不知好歹。快走,要是欺負瓊哥兒,看我不讓你爹揍你。”孫氏氣哼哼地開口。
劉衡嘿嘿笑兩聲,老太太雖偏疼姑媽,但從沒扒着兒子貼補,他也隻是逗老人家罷了。轉身帶着柳瓊進了卧室,吊兒郎當地跨坐在交椅上。
還沒問什麼事,就見表弟一個個往外掏扇子和玉牌,劉衡欠兒欠兒地開口:“怎麼,想賣我假貨?表弟啊,你跟那賈瑞厮混,哥哥也懶得管了,但是賣假貨坑人的事不成。
哥哥在那種地方能混開,靠的就是義氣和信用。坑蒙拐騙的事情可以做,但得看是對誰做了,你可明白?”
柳瓊又為原主背了一次鍋,他也不辯解,指着幾個古扇道:“哥哥隻管找人查驗,要是假的我再也不登外祖家的門,如何?”
見柳瓊話說的鄭重,劉衡這才認真打量起桌上的古扇。趁這功夫,柳瓊才繼續開口解釋:“我前些日子去了趟江南,這些都是從揚州倒騰過來的。
不是什麼名家,但是在花街裡裝裝文雅是盡夠的。哥哥要是能賣出去,算你三成份子,如何?以後有了好東西,自然還是找哥哥。”
劉衡放下扇子,擺擺手:“我也不要你的份子錢,隻要你學好,讓姑姑和奶奶少操些心就行。扇子放這吧,天也快熱了,那地方正到處買新扇子呢。你這幾把看着還湊合,我找人看看,有消息自會派人去找你。”
柳瓊這才起身拱手:“多謝大哥。我那裡還有好些,下午就給你送來。”
誰知下午剛從外祖家送貨回來,就被來甯榮街閑逛的衛若蘭請到了茶樓。
“瓊大爺,那賈府的蛇羹,竟真如此美味不成?”衛若蘭給柳瓊倒一杯酒,好奇地問道。今日一早,衛若蘭就在甯榮街附近的茶樓轉悠,想要找個由頭去賈府嘗嘗這蛇羹。
近兩日賈府擺宴,南安郡王、東平郡王、西甯郡王、北靜郡王四府的王妃都來嘗了這蛇羹,隻說用稀奇的白菊搭配蛇羹,馥郁清冽,非比尋常。鬧得滿京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衛若蘭作為大家旁支,自是想瞧瞧熱鬧。
今日好容易看見個賈家得臉的爺們兒,怎麼也要套套近乎才行。
柳瓊哪裡不知道他的心思,隻是他也不知道賈家這般行事是為何。按說《紅樓夢》裡的太子應該是被廢且還死了的,不然不會有義忠親王老千歲這麼個人,但是如今大家口裡都言說太子如何如何,那現在是還沒廢?賈元春還在東宮服侍?
既然如此,将這天上有地上無的蛇羹進獻給太子就是,在這裡鬧妖作甚。隻能是......遞不進去消息,想造勢?可賈母也不想想,為何遞不進去消息,隻一味的造勢有何用。
遞不進去消息本身就是問題,柳瓊心内腹诽,嘴上敷衍着衛若蘭。衛若蘭是大家旁支,書裡是史湘雲的官配。如今看來應該比史湘雲大個六歲的樣子,是個長相俊秀的公子哥,隻是最後如何不好說。
如今他和邬桐都來了,劇情也改了許多,怕是結局早就偏離了主線。
“南海的蛇羹自是不俗的。”柳瓊對着南邊拱拱手,笑着道,“邬家是賈家的姻親,送來的廚娘豈能不盡心?據說老聖人當年巡視南海,也對邬家的蛇羹贊不絕口呢。”
按野史裡記載,先帝時南海有過叛亂,後來被前一任南安郡王平了,先帝為了安撫南海,帶着當今親自前往巡視。嘗沒嘗過蛇羹不知道,隻是巡視南海隻怕是真的。
四王八公是真正立過功的,不然不會富貴這麼些年,隻是後人太把這功勞當回事兒,心裡滋生出野心,想着萬世萬代享富貴,這在皇家看來就是不安分了。皇家還不知道能不能萬世萬代呢,你們就敢想?
就好比書裡的焦大,戰場上,從死人堆裡救過老國公的命,甯肯渴死餓死也讓主子先喝先吃,不可謂不勞苦功高。可最後呢,被王熙鳳罵“沒王法的東西”。賈家看焦大,不正是皇家看四王八公嗎?
“那東宮隻怕是過兩日就會來要人了。”衛若蘭清冽的聲音打斷了柳瓊的感慨,隻聽他繼續道,“太子是最喜美食的,賈家送進宮的女官隻怕是要起來了。”
果然如此,柳瓊心内輕讪,賈府可能也是想借此試探,太子到底能不能出宮。雖方法粗暴了些,但也算是簡單直接,直指要害。
柳瓊瞥了衛若蘭兩眼,難得遇見個精明人。
精明人皇上看着密信,心内罵一聲糊塗,冷笑道:“派一個東宮的熟面孔,去把那幾個廚娘要進來。”
太子還不能廢,那些舊勢力還沒理清,少不得還得給賈府些好處,安撫安撫,免得到處亂竄壞了事:“以太子的名義,給賈家些賞賜,不鹹不淡就行,吊着他們。
邬有道那裡派暗衛聯系,看看到底如何了。如果邬有道死了,邬家也留不得了。”
三王爺領命,出去辦事去了。這些老勳貴扭作一團,枝枝蔓蔓,尚不知道觸角能延伸到哪裡,輕不得重不得,麻煩得緊。太子哥哥敢保他們一輩子榮華富貴,他們就惟太子馬首是瞻。以後太子廢了,這群勢力又會拱起誰?
父皇可不是糊塗的,必是想拆掉這些人,讓他們窩裡鬥,别沒事老圍着皇子轉悠。太子廢了之後,就剩他和四弟了,四弟是嫡次子,接任的可能性比他大,沒見父皇将死士給他了嘛,曆來皇上都是光明正大,不接觸這些陰私事的。
那他就是父皇留下來讓四弟用的。
甘心嗎?
說甘心那是假的,可誰讓他繼位的可能性最小呢。母妃隻是宮女出身,在父皇看來是上不得台面的,如今他掙了個郡王,等四弟登基肯定被封親王,也算是給母妃争氣了。
就在柳瓊順利賺了一千兩銀子時,賈府也收到了東宮的賞賜,還見了東宮出來的熟悉的小内侍,自然以為元春在宮裡沒事,賈母和王夫人俱舒了口氣。
因利用了邬家的廚娘,在邬家嬷嬷離京前,賈母很給面子的多賞賜了些器物,也就丢到腦後不再問了。
那賈家的古董還能有真的?早被冷子興聯合嶽丈周瑞,用假貨替換了真器,李代桃僵罷了。偏邬家嬷嬷是個沒見識的,以為得了天大的恩典,歡天喜地就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