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出頸間挂着的一枚骨哨,那是小玉生前訓獸用的,兩寸大小,通體瑩潤,是盤磨久了的樣子。她當時抖着手,從他面目全非、殘損不全的屍身上拾起了這枚東西。
握着那枚骨哨,終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親了親。
許是因為這一病傷身,又許是因為意外闖來的賊人傷神,梅爻在客棧兩日沒出門,這期間端王倒是來探過兩次病,臨行還曾邀她一起回京,她婉拒了。
她此番是應召上京,聖人旨意要為其擇婿,天家臉皮子厚,留人質的事說成天大的恩典。
可擔了這個名頭,也不好與一個未賜婚的皇子同行,且她對這位王爺的印象并不好,他越是周全,她越是不喜。
到京已是十幾日後。
京中梅府,是陛下賜給她父王梅安的府邸。前幾年大哥梅敇住在裡頭,後來他随軍東擊海寇時不幸罹難,這宅院便空置了。如今她到了,自是提前收拾了一番。陛下和太後為表關愛,不僅賜了山石擺件裝點門面,還賜了人,無論丫鬟小厮,那叫一個伶俐。
好在管家梅阊是自己人,忠心又得力,不用她太操心。
一切安排停當,梅爻進宮去謝了恩。給陛下遞上了她父王頌聖的折子後,老皇帝當場便紅了眼睛,梅爻不禁暗歎天家真是好演技!
太後禮佛,文山産玉,梅爻給太後獻了一尊極品翡翠佛像,見慣了奇珍異寶的老太後喜得贊不絕口,立刻便命人請去了佛堂供奉。
各宮娘娘、公主們的禮送完,她帶來的兩車東西已散了個七七八八,當然後宮的禮也是收了個滿滿當當。從這一來一往,她大體能感受到主子們對她或者說對她父王的态度。
從宮宴回來她累的要死,隻這一場,便深感當年他大哥梅敇在京時有多不易。
接下來的小半月也都未得清閑,先是去拜會了梅安和梅敇的幾位故舊,向長輩請了安,後面七公主扶光竟來看她,還帶了幾位世家貴女。
這位扶光公主名李幼彤,便是那位對她大哥情根深種的天之驕女。單憑“扶光”的封号,便知極為得寵,性子确也不好惹,隻是被梅敇這一蹉跎,已到了桃李之年。她倒也不急,似是打定主意此生便這樣過了。
扶光公主打了樣,便陸續有貴女登門結交,盡管心思各異,但蕭條了許久的梅府倒又熱鬧了起來。
接下來便到了一年一度的桃花宴。
端王李晟和皇後有拉攏文山之意,梅爻原以為扶光公主是來打友情牌的,卻不料她先把自己的親大哥批了個不堪:“我四哥李晟你見過的,樣貌倒是一等一的,可他這個人心狠薄情,于男女之事上又不節制,不是良配!”
梅爻挑眉,一母同胞的親大哥她都看不上,還真是率真。
率真的公主繼續講:“我五哥、九弟也都沒指婚,可五哥李茂體弱,是個泡在藥罐子裡長大的,嫁不得。九弟李享才情倒還不錯,隻年紀小貪玩,累人,且你若選了他,便是與我母後四哥為敵了!”
“世家裡頭,嚴平王世子嚴瑢、相府的二公子吳仲儀、大将軍府嫡子李牧,才情秉性都還不錯,可以挑挑,旁的便看緣分吧。”
李幼彤掰着手指頭把天潢貴胄和世家子弟都捋了一遍,梅爻見她講得慎重又認真,起身正正經經施了一禮道:“多謝扶光公主如此細緻地提點,隻是……不管嫁誰,都是陛下恩典,公主這份恩情,梅爻銘記于心!”
李幼彤扶她起身,心知文山郡主的婚事是有政治意圖的,多半容不得她挑挑揀揀。
她歎口氣道:“我聽聞文山王愛妻如命,幾十年身邊隻王妃一人,便是王妃薨逝後身邊也無任何女人。想來王爺定不願你受委屈,我與你說這些,也是盼你能有個好歸宿。”
梅爻福身再謝,卻聽李幼彤又道:“前些年的桃花宴,都是母後和皇祖母為我攢的局,可我……我十四歲認識你大哥梅敇,年年盼着父皇賜婚,盼了一年又一年,卻等來了……終究是我無福。我今日見了你,便覺親切,想你大哥也是希望我能照拂你一二的。”
梅爻見她黯然神傷,安慰道:“公主莫要太過傷懷,是我大哥無福,沒能娶到你這麼好的妻子做我大嫂。”
一聲“大嫂”,竟叫李幼彤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