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其失蹤了。
這三個多月裡發生的事就像是一場鬧劇,起承轉合撲朔迷離,王森參與其中還沒看個究竟,結局就在悄無聲息中落了幕。
黑篷布上的補丁到底連筋帶肉撕出破口,留下的細密針眼似潰堤之上的蟻穴,隻需要一場鋪天潮水,掀起數丈巨浪,大廈傾覆一地狼藉。
鶴城隻餘一副外強中幹的軀殼,腐朽的内裡搖搖欲墜。金源作為腐朽的中心,渾然不知環伺在側的豺狼虎豹,他仍沉浸在剛認幹兒子的喜悅之中,想也不想掏出兩萬打發走冒牌小鶴,自大的以為此事到此為止。
然而早年間從江門鎮逃竄回來的人牙子早盯上了顧如其手裡的這比橫财,八月八日淩晨兩點,正在粉色屋子裡幾度春風的顧如其被人敲了後腦勺,從此連人帶錢銷聲匿迹。
本來他和阿洋約好了周一見面,結果等了一天也不見人影,阿洋找去工地宿舍,工友隻告知他,人好幾天沒回來過了,不知在哪潇灑呢。
阿洋看到他床鋪邊散亂疊放的衣物,沒往壞處想,草草環顧一圈後便離開。可是一天後的下午,銀行經理給警局打來電話,說是重點關注對象顧如其名下的銀行卡,剩下兩萬多的餘額已全部取出,而且還是異地。
阿洋想當然以為顧如其跑了,他辦完事拿了錢說好了配合警方辦案,大概是怕錢被充公,也不想再在鶴城的渾水裡摸魚,神不知鬼不覺攜款脫身,倒是留下阿洋被領導狠批了一頓。
2002年8月17日,四百多公裡外的崇門山,發現一具無名男屍,身高一米八八體型健碩,頭部有多處鈍器擊打傷,身上無任何财物,死前有明顯掙紮。
經過警方多方調查取證,證實此人名為顧如其。
鶴城警方接到案子後,第一時間鎖定了幕後黑手——金源。
這三個月裡唯一清醒的旁觀者是阿洋。
餘晖進了看守所,阿洋再看到他時,那一頭齊肩微卷的頭發被剃到了發根,這反倒撇去了他先前陰郁頹廢的氣質更襯出幾分男人味來,鼻尖的紅痣是他臉上的點睛之處,如今沒了頭發,這顆痣就變成了他的代名詞。
聽提審餘晖的同事說,他對犯下的事供認不諱,過失緻人意外死亡,由于犯事時年紀太小心智不成熟,當時隻想着跑路,就這樣一跑跑了好多年。
“餘晖,你在這兒還好嗎?”提審室裡明顯比外面冷了很多,阿洋斟酌後選了個不那麼冰冷的開場白,試圖拉近與餘晖的距離,“很快就會有結果了,到時候你就可以回家了。”
餘晖内心平靜,這五年時光本就是他偷來的,至于結果,最壞的也就是吃顆槍子,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如今坐在這扇鐵窗後面,餘晖早已摒棄了所求,如果說執念是一根線香,到如今也已燃到了盡頭。
餘晖知道這不會是個簡單的會面,聰明地反問他,“洋哥,你想問我什麼?”
因為顧如其意外身亡,阿洋實在理不出頭緒,想來這裡碰碰運氣,于是他試探着問道,“顧金鶴失蹤了——就是你之前找的小鶴。最近外面一直在尋找他的下落,你不是和他認識嗎,有什麼線索嗎?”
餘晖一怔……認識?他和顧金鶴總共就見了兩面,何來的線索。
但做戲做全套,他不能讓人知道真正的小鶴另有其人,餘晖假裝思考,随機糊弄道,“失蹤?他好像說過想換個城市讨生活吧,具體沒和我說過。”
阿洋聽出他在胡編,聲音拔高幾度也不再與他斡旋,質問道,“餘晖,你要找的小鶴到底是誰?”
餘晖眼皮被這一聲吼地抽搐,他微微擡起下巴滿眼都是疑惑,“我找的就是他啊,金老闆幫忙找到的……”
“那你為什麼要找小鶴?”阿洋深知有些事盤根錯節且關系久遠,要是想讓餘晖吐口說實話,隻能戳到他的痛點,“聽說你當年失手殺了繼母,一路向北躲躲藏藏,到了鶴城就開始找這個小鶴……難道這些事都和小鶴脫不了幹系?”
“沒有,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