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餘晖染紅了大半個草甸溝,成群的仙鶴沐浴在瑰麗的霞光下,黑白相間的羽毛在逆光裡飄飛,它們交頸昂頭對着最後一縷餘溫發出嘶鳴。
鶴群驚掠飛起,翅膀劃過淺淺的水塘,漣漪順着它們運動的方向,一路蕩漾到水塘的邊,最後停在小鶴和王森的跟前。最後一隻鶴飛過上空,撲棱的翅膀扇飛幾片羽毛,小鶴看得入迷,伸出手托舉過頭頂,一枚黑羽輕輕飄落在掌心。
小鶴掏出筆記本,将黑羽夾在空白頁,在旁邊備注上2002年6月25日,又寥寥幾筆兩隻仙鶴便躍然紙上,一隻站立在水塘裡,一隻欲振翅高飛。
“你會畫畫?”
小鶴還在勾勒它們細長的腿,頭也不擡地問了句,“好看嗎?”
“好看。”
又會唱歌又會畫畫,還都做得不錯,王森覺得他不應該是個居無定所的流浪歌手,他癡迷地盯着小鶴手中的黑色水筆,發現他畫完之後又開始寫字。
“今天和王森……”小鶴一邊寫王森一邊念,“來看仙鶴了。草甸溝的落日很美,仙鶴飛過天空的時候更美……”
“我來到最北邊的城市,我以為能在這裡尋到答案。”
“倦鳥歸林,吾身飄零。”
落下句号,小鶴執筆停頓,王森在不知不覺中湊到了他的頸邊,呼出的熱氣掃過臉頰,總是親密過了頭。
王森後知後覺,見他不動了還說,“寫完了?你的字也很好看……”
鼻息很熱,小鶴縮了縮脖子合上本子,轉頭時後撤了幾公分和王森稍稍拉開點距離。傍晚的風吹拂前額的發絲,分成幾绺散在小鶴的臉上,橘紅色的光芒落在他的鼻尖,仿佛紅痣在發燙。
“小鶴……”
“嗯?”
“字好看,痣也好看。”
王森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再一次逾矩,這回他沒再膽怯,直勾勾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小鶴,想伸手又怕擾了這份獨屬他的美。
小鶴被他的炙熱的眼神灼到臉紅,躲閃地回避過頭,去看水塘裡新來的仙鶴。
過了許久,小鶴開口,“森哥,謝謝你陪我來。”
“害,說什麼謝不謝……”
接着又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周遭隻餘風吹過原野的沙沙聲和仙鶴留下的嘶鳴。
“小鶴,你是不是要找哥哥?”王森試探着詢問,“沒見過面的哥哥?為什麼?”
小鶴指着飛在天空中的一隻孤鶴,告訴他,“不是哥哥,是小鶴。”
“從前有人告訴我,她有一個兒子留在北方,叫小鶴。我很好奇,她那麼愛她的兒子,為什麼會舍得抛棄。”
沒說太多,像是一個悲傷的故事,王森漠然地回味一番後,滿是不屑,“那不是愛,那是以愛為名的枷鎖。”
這樣的話很難相信是從王森嘴裡說出來的,小鶴霍然轉頭,“你有經曆?”
王森搖搖頭,報之一笑,“沒有,我哪裡有悲春傷秋的時間。”
“我爸是個殘廢,幸好遇見了金老闆,才能讓我們父子兩活下來。”王森本不想再說,可是情緒被殘紅的落日感染,上來得太快,一下子刹不住車,“枷鎖……我媽活着的時候,被我爸所謂的占有欲和愛鎖着,他一直打我媽。”
“後來——”
“後來怎麼了?”小鶴問他。
王森的臉上浮起鈍痛的傷感,“後來,我媽死了,我爸也遭報應了。”
小鶴心裡跟着抽搐,各有各的悲傷和苦難,輪到了自己頭上隻能認命。
“算了,不說了。等太陽落山了我們就回去吧。”小鶴沒再忍心問下去,轉開了話題,“森哥,我給你唱個歌吧,想聽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