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着老大逆不道了,像姚睿這個人嫁的忒不該一樣。
但想到阮玄滄估計要是今天就在這裡也不會說什麼,阮旸隻是點點頭,“娘親一直記挂着您,說您醫術精湛,雖沒有行過拜師禮,也應當算是她的師傅。”
太醫令當場老淚縱橫,哽咽着抓着阮旸的手,半天沒松開。
“小殿下有什麼用得着的地方盡管開口,老朽一定盡心竭力……”
“有的。”阮旸把手抽了回來。
阮旸跟姚睿有個地方很不一樣:姚睿是女郎,從小受的教育和養成的習慣都緻使她臉皮很薄,明白什麼時候該适可而止;而阮旸鎮北軍裡跟一幫兵痞一起長大的,是能厚着臉皮把對方的客套話順着說下去的。
阮旸問,“陛下有說,他打算什麼時候醒嗎?”
阮天宥的皇帝當得不開心。
這個皇帝本來也不該他當——阮白野算計了所有人,臨登大位,拟好了冊封諸子的诏書,上面沒有提到他一個字。
這其實也不算什麼,畢竟哪朝都有那麼一兩個不受寵的皇子,也不是所有的皇子最後都會封王。
若入了皇家,先是君臣,再論父子——父子關系尚且反覆,好生毛羽惡生瘡;世間君臣關系更甚,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朝承恩暮賜死者比比皆是。
可是薛氏不高興。
自唐堯以來,女子地位尊榮大都從于父兄,所以當時西京城裡乃至大周天下,最高貴的女人不是皇室的公主,而是薛氏的玲珑。薛玲珑的長兄是死了,可是父親還活着——在朝中地位不減,在世家威望仍在——所以她的兒子,生下來便不可能隻是個普通的皇子。
所以後來阮白野也死了,死在了登基之前。
皇帝真的是這世上最有權勢的人嗎?
周天子說: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阮白野以為世家早就和阮玄滄鬥了個兩敗俱傷不足為患,可世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阮玄滄再怎麼異于常人也隻是一個人而已,死了便真的再也沒有了。
阮白野死了之後,便輪到他兒子繼位,應該從當時的衆王子中挑一個。
各個有望得位的王子被母族或家臣帶着吵了三天三夜,吵得眼睛都睜不開。吵架的人吵得口幹舌燥,大殿外卻一點聲音都沒有。衆人覺得奇怪,推開門向外看,卻見本該早就在戰報裡死了的阮青崖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曬太陽。
他看起來累極了,很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衣衫褴褛,灰頭土臉的,腳邊扔着的刀上沾着的血迹已經快幹透了,周邊圍着兩圈的侍衛,全都不敢上前。
不知道是誰驚呼了一聲。
阮青崖才像是回過神,提起刀站起來,一個個數過面前的人頭,平心靜氣地問,“你們商量好了嗎?”
政治鬥争從來都是這樣,有赢也有輸。
後來阮天宥做了皇帝,在他自己意料之外,在某些人情理之中——但總歸,他這個皇帝做的不開心。
阮旸在阮天宥腦門上彈了一下便收回了指尖,“雖有人謀害下毒在前,但陛下就算想借此順水推舟,大事當前,也不能太任性了。”
他這個動作頗有些大逆不道的意味,但太醫令俯首在旁,不敢多做聲。
太醫令說話都哆嗦,“老朽不明白您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