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再也受不住,撲通一聲給他們父子跪下了。
他額頭滿是汗,聲音飄忽,字字皆顫,“傳國玉玺——确實碎于宮廷内亂。”
這件事情這樣解決了。
隻是阮白野還看着地上的碎玉,垂眼歎息,“可惜了,若是真的傳國玉玺,五百年的流亂都過來了,今日卻碎在了這裡。”
阮紹奇倒不怎麼在意——憤王既燒了鹹陽宮,那他這一代裡碎一塊玉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說白了天命承襲,從來都不在玉石器物。有也不錯,毀了阮紹奇也不是很在乎。
他比較在意其他地方,“剛玄滄那小子是不是學我笑了?”
裴齊宮裡人的命算是保住了。
小皇帝滿心的困惑,追在阮玄滄身後問,“祁寒——魏——阮玄滄!”
他盯着這個自己昨天之前都最相信的人的背影,聲音裡浸透了苦澀,“您既然已經決定舍棄我,今日又為什麼還要救我呢?”
——今天的結果其實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他其實不應該再追問的,可他又實在是忍不住。
阮玄滄本來給阮鸾筝拉着胳膊走在前面,聞言示意她先停一下。
身後的小皇帝臉色在太陽底下煞白煞白,眼中的痛苦不言而喻——他的江山不是一朝傾覆的,千裡之堤需要穴蟻曠日持久的蛀食,但人卻總帶着些僥幸,覺得壞事也許不會發生在今天——阮玄滄的做作所為,就像是在堤壩上踹了最後的一腳。
“你覺得是我背叛了你嗎?”
阮玄滄哂笑,“我曾對你的父親說過:我所做的一切,從來都不是為了裴齊,而是為了我的朔川。這樣的重要的事情他沒有知會你,卻隻是告訴你早日除掉我嗎?”
“我沒有這樣的打算!”
小皇帝着急地為自己辯解。
阮玄滄挑眉,“那他沒有告訴過你:若召我進京平亂,等事情平定下來,我也不能活着,這樣你的江山才可以穩固?”
小皇帝張了張嘴,說不出什麼話來,隻是在沉默之後小聲不斷重複,“我不會這樣做的——”
——像是在說服阮玄滄,也像是在說服他自己。
阮玄滄搖了搖頭,不再看他,回身拉住了等着他的阮鸾筝的手。
“不管怎麼樣,陛下,你我君臣一場,到此緣分便算是盡了。”
***
薛麟拽着阮旸來看阮青崖的熱鬧。
阮旸手裡端着他塞過來的點心,坐在席上,看阮青崖給一圈人圍着指指點點,單方面受着唇槍舌劍。
當初他們兄弟争位,阮白野棋差一招滿盤皆輸,讓阮青崖提着刀殺光了他這一脈的男丁,人頭串成一風鈴,挂在屋檐上“咚噜咚噜”地悶響——獨獨留下了阮天宥。
人們不得其解,流言傳出千百種,其中不下一半都在說——阮天宥是阮青崖的兒子——隻有老子對兒子才能這麼盡心盡力。
但之前阮天宥這一代直系裡健全的就剩他一個,與阮青崖不對付的世家貴族心中有再多揣測,說出來也沒什麼用。直到現在阮白野又多了個兒子,士族就像是找到了什麼倚仗一樣,對着阮青崖呲出了牙——他們圍着阮青崖指責,說他心狠手辣,不守禮法,有悖倫常。
而阮青崖現在不知道在想什麼,手指下意識摩挲着手腕上的傷口。隻是很偶爾的擡起視線,一眼鋒利,戳在面前那看上去十歲左右的孩子身上——疼得那孩子差一點落下淚來。
“娘——”那孩子紅着眼圈去扯褚娘子的衣袖,“我們回去好不好,我不想在這裡……”
齊王、華陽公主,還有剛剛走過去的安邑郡王,這些人都長得真好看啊……可他們又比猙獰的鬼怪還要吓人。
褚娘子咬着牙,“啪“地打了他一個巴掌,”莫要與我丢人!”
小孩子捂着臉,含着淚,不敢再哭。
薛麟覺得這孩子有點可憐——他如此心軟,讓真的心腸冷硬一心看熱鬧的阮旸有一瞬間的慚愧。
阮旸問他,“陛下醒了嗎?”
薛麟搖搖頭,又開始為阮天宥難過起來。
“這些年他一直過得不太好,杜姐姐走了之後,就更顯得沒精神了。”
他看了被圍起來的阮青崖一眼,“我很擔心他會出事。”
——不是已經出事了嗎?
阮旸歎了口氣,站起身來。
“看起來這邊一時半會兒也沒能有個結果,我們先去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