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慢慢安靜下來,打量着阮旸的眼神熾烈又欣喜,官話裡帶着西州腔——這又跟瞿懷肅不太一樣。瞿懷肅雖然官話說的好,尾音裡偶爾還是會轉出一點江南地區的調子。
“原來是眼睛像啊。”
阮旸長得像姚睿,像姚睿就是像姚赫,像阮玄滄的地方反而很少——大半在眼睛上。
他的犬牙無意識地交錯了一下,“七公主……”
西州七公主飛快地擺手打斷他,繞着他轉啊轉,像一隻快樂的飛鳥。
“我名果海爾,漢家名是尉遲德德。你叫我德德就好!”
她的袖子長長的,幾乎要打在阮旸臉上,黑色的衣裙,邊沿上有紅色的花紋刺繡,整一套的黃金首飾,撞在一起叮鈴咣啷地輕響——玄衣纁袡,形制古怪——竟有點像是個新嫁娘。
阮旸不為所動,“公主為什麼在這裡?”
“我要回西州了”,尉遲德德扳着手指,神色有一點莫名的舍不得。
“不過他們說你在這裡,我便想見你一面再走。”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好像都想看一看阮旸,不管是尉遲德德還是宣藏鋒。
七公主遠在西州的祖母生了急病,病裡想見自己的小孫女。
獵場離西州更近些,送别的宴席草草辦了,讓她能盡快趕回去。
“事出緊急,沒有提前告知,還請陛下見諒。”
周國皇帝面容有些憔悴,但送她的時候還是禮儀周到整整齊齊的——他其實是個挺負責任的皇帝,據說他到獵場來後還在工作——有時候會讓人覺得他真的挺累的。
皇帝溫和地說,“這裡不比西京官道亨通,朕多派些護衛送你回去吧。”
七公主并不與他客氣,“那便讓田輔堯将軍送我一程吧。”
讓征西将軍擔當護衛實在是有些屈才,但七公主這些日子裡為一直在找人,混在武将和軍隊裡,跟他們關系最近,平時打交道最多的也就是田輔堯,讓他去送也算是合情合理。
皇帝遲疑了片刻,答應了她的要求。
阮旸擡頭,田輔堯站在遠處向他低頭示意。
“田将軍是個好人。”阮旸轉頭,“想來會護佑公主一路平安。”
“是吧,我也這樣想。”
尉遲德德托着腮幫,手肘支在腿上坐在他旁邊,一堆手钏挂在腕子上晃晃蕩蕩。
“可惜,田将軍送過我就要回西京了。”
阮旸挑眉,“公主舍不得他嗎?”
尉遲德德輕笑,沒有直接回答,“我有想要的東西,若得不到,我便百蟻噬心,永遠不得安甯。”
她西京官話說的還蠻好的——要是說這話的時候能别直直地盯着阮旸的眼睛就更好了。
七公主問阮旸,“你有過這種時候嗎?”
阮旸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斟酌着回答,“公主是個女人,又是一國的公主,有權勢有美貌,若是真心想要留下一個男人,理應比我容易的多。”
尉遲德德眨了眨眼。
在阮旸一瞬間天旋地轉地栽進池水裡前,還能聽見她玉鈴铛一樣的聲音。
她笑着說,“我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