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謹,下班了嗎?”
記憶中女人素來蠻橫強勢的聲音此刻滿是讨好,甚至還透出了幾分詭異的溫柔,叫司謹不由得愣怔片刻。
“媽媽,怎麼了?”
他的老家洛城是個很小的城市,除開節假日,基本上晚上九點多外頭街上就已經沒有人走動,按理來說這個點李美花也該休息了。
所以……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李美花說:“就是想問問你最近工作順不順利,在外頭沒有受同事領導欺負吧?”
“沒有的。”司謹面對她撒謊卻不顯心虛,這會兒腦袋昏昏沉沉的,竟然也從和她的對話中感受到了幾分難得的溫情。
在這樣的氛圍之下,他心底一軟,正想要将自己的近況告訴母親,對面卻開始絮絮叨叨說起了家裡的事情。
“你爸最近風濕又犯了,跑了好幾回中醫館都沒什麼作用,現在接不了什麼活,本來家裡情況就緊張,結果你弟弟在學校不學好,居然還跑去跟人家打架,去警察局領人的時候他滿身都是血,真的是……”
李美花說到這裡,語氣中滿是失望和怨念。
司謹握着手機的掌心微微縮緊,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那邊是怎麼處理的?”
他語氣柔和,李美花聽見卻是瞬間憤怒起來,也不知是要将這份憤懑發洩到哪裡。
“還能怎麼處理?别人都說是他先動的手,人家倒是沒多少傷,他自己搞得右手骨折了,又是做手術又是打石膏的,現在每天在家裡哪都不能去,到時候還要去拆線!前兩天你哥哥也跑回家裡來,說上班讓老闆坑了工資,現在連飯都吃不起,我們家裡現在也都快要揭不開鍋,我說讓你姐姐去上班她還不樂意,非要繼續學那個什麼化妝,還得往裡頭搭錢!”
外頭冷冽的風刮在身上,讓司謹有了種莫名的錯覺,仿佛心上也緊跟着穿了一個洞,絲絲縷縷往中間刮去,讓他渾身都冷了個遍。
方才好不容易湧起的那些溫情逐漸消失,他的眼神變得平靜下來。
“我知道了,我會打一點錢過來,你幫我給姐姐吧,她學了這麼久現在放棄也很可惜,但是……我現在手上沒有很多。”
李美花幾乎是遲疑也沒有,就問:“有多少打多少吧。”
司謹嗯了聲。
但是李美花卻似乎并不滿足于此,停頓片刻後又道:“你之前讀大學還會往家裡交錢的,現在工作怎麼反而還不給家用了?”
原來這才是來詢問他工作是否順利的原因。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太過分,李美花又找補道:“要不是家裡實在困難,我們也不會找你要,做父母的不都希望孩子過得好,但現在情況特殊嘛。”
司謹深吸口氣,腦海中閃過了前些時間看醫生時得到的那些安撫,努力整理着措辭,一字一句回答。
“我現在工資很少,租房子花了很多錢,沒有多餘的了。”
李美花啧一聲,很不高興似的,說:“那你多注意身體,在外面别餓着,錢快點打過來,你姐姐着急用。”
“知道了。”
眼前就是熟悉的小區樓棟,司謹在進去前将電話挂斷,等進入了較為溫暖的大廳,身體還是緊繃着的。
原本因為和宋曉西吃飯聊天好起來的心情,隻是因為一個簡單的電話,便再次跌落谷底。
生活裡怎麼好像真的沒有一件舒心的事情呢?
腳步沉重回了家,他進門以後便聽見房間門傳來砰的一聲,換好鞋擡起頭,卻發現屋子裡面空無一人。
猜測是燕綏安在他進門的時候正好回了房間,司謹心底無端升起一股失望。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室友還在因為宋曉西的事情生氣,所以故意躲着他。
但是今天實在太晚了,他工作完又搬了家,身上很是疲憊,所以最後也隻是抓着衣服去浴室洗過澡,便回到房間休息。
第二天一早鬧鐘響起,他剛起身就看見窗簾下撒了一道明媚的燦爛陽光,這是他原本住的地方看不見的,一時間心情變得輕松了幾分。
拉開窗簾灑進一室陽光,洗手間也是幹淨整潔的,不像先前住的地方,前一天剛打掃過眨眼又留下了大片的污漬。
隻是等回房間算了算這個月的賬,他一下子又蔫了下來。
前房東昨晚借他沒有愛護好房間裡的家具為由,扣了他一半的押金,而住在這裡是押二付一,已經花了他很多錢,加上昨晚打給家裡的那些,他省吃儉用攢下的小金庫一下子就變得空蕩。
看來兼職還是不能丢,好在房間收拾的差不多,等下班再回來簡單拾掇就可以。
差不多到了時間,他回複了餐廳領班的消息,拎上背包出門,正好撞見斜對面主卧的房門打開。
燕綏安穿着一條灰色長衛褲,正一邊出門一邊扯着寬松T恤往下穿,司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從他精窄有力的腰腹掃過,覺得有些冒犯,忙挪開視線。
“燕……早上好。”他愣一下,沒想起來具體的名字,隻得趕緊打招呼。
生怕表現得不夠友好,又着急忙慌擠出了一抹笑容。
誰料燕綏安隻冷冷掃了他一眼,便徑直從他面前穿過,連一個字都沒說。
“……”
屋内的溫度瞬間降至零點。
司謹臉上的笑容僵硬片刻,唇角的弧度變得有些苦澀,他揪着袖口布料,繞過了走廊出去,看見燕綏安正站在餐桌邊,修長寬大的手掌握着寬口玻璃杯大口喝水。
他真的有這麼讓人讨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