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身子感覺如何?”
天未大亮,池夏就來到太子寝殿外候着,她自诩是阿姐的替身,犯不得一點恃寵而驕的差錯。
殿内發出動靜,伺候的宮婢紛紛望向她。
似乎都知道她掌管了印匙,惟命她的命令是從。
她也隻能硬着頭皮進去,在重重帷幔之外問候一聲。
太子不耐煩地歎一口氣,宮婢們比她有眼色,見狀魚貫進去,各司其職。
她們動作很快,并不需要池夏上手,她便耐心在帷幔外等着,并不被微妙的氣氛影響。
直到宮婢收束起帷幔,太子緩步而出,語氣比方才平緩了些:“倒是不習慣這裡有人。”
一身燙金的蟠螭紋錦袍盡顯他的華貴之氣,身材過于高挑,導緻他看池夏的時候,能輕易隐藏起眼中不明的意味。
即便受了傷,還是如此不可一世。
池夏被看得有些不适,轉身去端琉璃盞。“這是益氣補血的四物湯,殿下喝了再用膳吧。”
池夏一直端着,也不見琉璃盞被接走,隻好福了身,将碗放下,“既然殿下不喜外人,妾這就退下。”
四物湯在清晨的光線下,還冒着稀薄的熱氣,端進來的時機恰到好處。
“慢着。”太子叫住了她。
一飲而盡。
池夏臉上立刻堆滿笑容。
步伐輕盈地走去,掏出貼身手帕替太子擦了擦嘴邊并不存在的湯汁,又一把抓過他的手腕,兩指輕輕搭上。
許久,笑意盈盈地擡眸:“殿下底子好,休養三天便可上朝。”
太子受箭傷的事,連聖上都沒有禀明,她自然不會亂說。
何況尚不知少陽院衆人是否可靠。
“池娘子妙手仁心,夫複何求。”太子說着牽起池夏的手,眼底情意流轉,似在欣賞千金不換的寶物。
周圍宮人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還幫他們關上了門。
池夏的嬌羞也在關上門的那一刻消散不見,抽回手,“妾僭越了。”
太子冷眼看她那張靈動的臉說變就變,想起淑妃宮宴上,她也這般假模假樣,用木讷的形象騙過不少人,沒想幾日不見,伎倆越發娴熟。
懶得拆穿,不動聲色地問:“說吧,我這傷究竟如何?”
池夏一愣,她以為自己說清楚了。
但此時,她隻能怪自己沒有說清楚,“殿下盡量不要做大的動作,也不要勞累,三天後,除非不拉弓舞劍,旁人是看不出您受過傷的。”
這回輪到太子一愣。
他傷口不淺,放在太醫署的手上少不得養半月,這小娘子竟然大言不慚。
池夏心裡歎了口氣,人與人到底是不同,若換作柳風,不但不會驚訝,還會完全相信她。
“阿姐從前走南闖北,派人送來許多醫書,妾在閨中寂寞,便學了些皮毛。”而面對太子,她必須耐心解釋:“是以随身帶有傷藥,加之昨日處理及時,少陽院亦參茸俱備,妾才敢說三日可愈。”
頓了頓,似為難道:“阿姐與父親的經營,妾不敢欺瞞殿下。”
言外之意是,池家賺的錢都會效忠給太子。
太子對錢财沒有太多意外,早已将眼光抛向遠方,低聲自語“原是楠兒一番苦心。”
池夏沒聽清:“殿下說什麼?”
“阿芙聽錯了。”太子收回目光,眼中閃過一絲玩味,“阿芙還不知吧,你住的偏殿正是楠兒住過的,孤一直為她留着,如今正好,不枉你們姐妹情深。”
什麼?
阿姐也住進過東宮!
阿姐每次進宮不是由秦氏領着嗎?後宮自有他們秦家的妃子,若留宿,也該留在後宮啊。秦氏再着急也不該讓阿姐住在少陽院,名聲何在!
池夏生氣,卻沒有意識到她也踏上了與池楠同樣“名聲何在”的後路。
聲音帶有控制不住的顫抖,“是妾的福氣。”
突然她想到這偏殿,既然阿姐住過,會不會留下線索!
“妾不擾殿下休息,”池夏起身行了一禮,“下面還備着藥膳,望殿下早膳時多用些。”
她的不安與急切都被太子看在眼裡。
那是獵物上鈎前的自以為是,也是心懷鬼胎時的故作鎮定。
一切在他的眼皮子下無處遁形,頓感意興闌珊,擺了擺手讓她下去。
池夏回到偏殿自是一頓翻找,可惜連一根頭發絲兒都沒找到。
隻因偏殿寬敞而幹淨,毫無藏納之處,不敢想象昨晚柳風那麼大個人是如何藏身的。
也不知他今晚什麼時候來。
“池娘子。”來人打斷了她的思緒。
池夏正了正身形,希望别是太子的美人來找麻煩,“何事?”
門軸“吱呀”一聲,一位與她年紀相仿的宮人進來行禮,将懷中的螺钿漆盒放在案上。
“太子殿下說,奉旨将印匙交給您。”
這就是少陽院的權力和職責,聽這語氣,太子心底十分不願吧。
都是奉了聖上口谕,他的不願交權比起她的不願嫁,怕是說不清誰更可憐吧。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