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又過了三個世界,才到這裡。
于江知水而言,可能隻是進入“遊隼”的幾分鐘,于她而言,已經又過了數百年也不止。
遊隼,她已經記不清了,好像就是當時研究虛境,把自己送出來的那個組織。
江知水之前說的空界啊什麼的,她也記不太得了。
至于兩邊的時間轉換,是流速不同還是完全獨立,她自然也記不住了。
隻是聽到的時候難免有些感慨。
這是最近的情緒起伏。
至于别的,還真沒有。
活太久了,也活太多次了,餘下的思想可能隻剩下了好吃懶做。
不想哄人,所以不主動提這些。
隻是天不随人願,電梯裡原先破舊的木質門被換掉了,六面牆壁都被熟悉的畫鋪滿。
雜亂的黑白線條、抽條扭曲的階梯與人群……
正是夏燃此前去頂樓時在樓梯間看到的。
電梯門合上,江知水伸手按了“1”。
她說:“我畫的,你說喜歡,我也覺得喜歡。”
夏燃一愣,“嗯?我喜歡的?”
她眨眨眼,仍是漫不經心的腔調,“我以前這麼扭曲陰郁啊。”
江知水沒吭聲。
夏燃幾秒後反應過來,笑了聲随手揉揉前面的腦袋,“沒罵你。”
“你記得多少?”江知水轉而詢問。
“就這幾幅畫。”夏燃坦誠道:“想起來點兒印象,别的空空如也。”
幾秒後,江知水輕聲“嗯”。
夏燃探頭去看她,“不高興啦?”
“沒有。”江知水嘴硬,恰好電梯到了,她自己滑着輪椅出去。
夏燃在後面慢悠悠跟着,到底沒有多說。
既不提以前的事,也不提找兇手的事,更不問江知水的能耐到哪兒、要做什麼。
仿佛什麼都跟她沒關系似的。
最大的事情隻有:“幾點了,還沒到飯點兒啊?”
江知水堂而皇之又去了她的房間,靠在床邊合着眼,“餓了?”
床上攤餅的人這會兒答得積極:“餓!現在就能吃飯嗎?你可不可以用用特權,讓我一天吃六頓?”
“……”
但她還是回答了,“可以。”
顯而易見,某人的高興程度遠勝于知道江知水要幫她的時候。
江知水忍不住問:“隻是這樣?”
夏燃還是聽懂了,但她偏要插科打诨,“還說我說話不嚴謹呢,你說話更不嚴謹,三兩個字蹦,省略句遇到你算是沒辦法了。”
江知水不吭聲了。
夏燃也隻當自己沒聽懂,翻個身趴着癱。
幾分鐘後,江知水說:“我出去一下。”
她嗯了聲,眼皮也沒掀。
目無所見,耳畔傳來咕噜噜的滾動聲。
沒多久,食物的芳香傳來,她聞着味兒就飄了起來,幽幽飄到客廳。
江知水沒有說話,安靜把餐盤擺在茶幾上。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夏燃飄過去,等食物滑過食道,留下一串串溫熱的滿足感時,她講:“你還年輕。”
話說完,江知水無聲看着她。
“……”夏燃也察覺到了,這也太有内味兒了。
沉默幾秒,她準備改口,江知水依舊盯着她,眼睛平靜得好似無波無瀾的湖面。
夏燃忽然又換了想法,轉而大大方方地說:“也不是不行?”
江知水卻别開了眼,“行什麼。”
夏燃再次學她歪腦袋,随意道:“那算了。”
挪開沒多久的視線倏爾又拐了回來。
江知水想開口,夏燃等着她。
半晌仍是無話,夏燃就轉回去繼續吃飯了。
——“你才認識我多久。”
——“……”
——“讓讓。”
——“為什麼一定要認識很久?”
——“不然怎麼看清一個人。”
江知水想問:現在不需要看清一個人了嗎?
不需要看清我了嗎。
但她問不出口。
她看着夏燃的側臉。
熟悉的絕佳容顔,陌生的悠閑神态,悠閑到漠然。
十幾分鐘後,夏燃靠在身後的沙發上揉肚子,江知水默默收拾好她的餐盤,端起來,說:“我出去一下。”
夏燃瞥她一眼,嗯了聲。
江知水轉彎時,夏燃已經躺在了沙發上,腦袋對着她那邊。
揚手,恰拂過江知水的發梢。
輪椅上的人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溫度,呼吸下意識停擺。
那隻此時還沒受過摧殘、尚且還細嫩的手又向前,指尖掠過她的側臉。
“有點兒灰。”夏燃此地無銀三百兩般地說:“幫你弄掉了。”
“嗯。”緊繃的嗓音勉強越過唇齒,艱難地鑽出來。
夏燃揮揮手,“行了去吧,小心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