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寂确實追問了,想來也是,未知的狀态也許會讓她不安。
“你之前是意識形态,還是真實存在的?”她問。
謝亭老實巴交答:“真實存在的,不是亞人格之類的東西。其實跟你說過,但是你記不住。簡單來說你就當我來自另一個世界好了。”
甯寂想起來之前的場景了,她很清楚謝亭在跟自己講一些事,但那段話的内容偏偏就是記不起,像是被人強制抹去了。
她又問:“你說的關系是情侶關系嗎?你有伴侶。”
謝亭神經陡然一松,肩也沉下去了。
果然還是問了。
她垂頭斂目,原本乖巧放在膝上的手落下,去揪自己的衣角。
“有過。”她說:“來之前已經沒有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
甯寂轉頭看她,眸光閃爍,眨了幾下眼。
有點不舒服。她想。
低頭看到謝亭攪動的手指,她知道謝亭也不舒服,于是本決定略過這個話題。
這個世界她會去查,但無疑,謝亭的過去已經塵封在了另一個世界,和現在沒有半點關系。
沒有必要再追問。
可心中見不得人的地方像是藏有不講理的淵,從中鑽出一縷縷詭異而扭曲的占有欲。
謝亭是她的,她想,所以說:“你還記挂着,還留有下意識的反應。”
沉默的人換了,輪到謝亭。
她揪着衣角,思緒順着甯寂的話在記憶中穿梭,忘記了答複。
哪能記不得呢。
她忘了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忘記那一樁樁一件件。
恐怕她最後遺忘的,才會是她曾經的愛人、親人和朋友。
那被她親手搞砸的一切關系。
眼睜睜看着自己去攀纏厭惡的人,看着愛人的眼神從愕然不解到嫌厭失望。
看着自己出賣朋友,看着自己對父母無理無敬。
都是她親手做的。
所謂劇情,壓得她毫無反抗之力。
連身體的控制權也不屬于自己,何其可悲。
又何其無力。
也不能如何,隻是落得一個衆叛親離,圓了所謂讀者的觀測。
可無論是劇情的控制,還是别的什麼,親手摧毀自己人生的,不就是她自己嗎?
情緒像是墜入泥沼,一分一毫往下墜,連掙紮也不敢。
肩膀忽地被人按住,她茫然擡頭,見甯寂盯着自己,眼神不妙,像是藏了濃重的陰雲。
“還真記着?”連委曲求全的假裝妥協也不願?
她啟唇,本該順着求生欲說一句“早不在意了”,偏偏心底的倔性又冒出來,口放厥詞:“忘不了。”
在看不見光的人生面前,那所謂的情誼早不記挂,隻是忘不了,像執念一般纏在身上,擾入夢中。
甯寂不言,眸色沉沉看着她,良久,傾身上前欲要吻她。
她下意識掙紮,甯寂按住她的手,念了句“别動”。她搞不懂自己腦子怎麼轉的,竟然也真不再動了,任由對方攻城掠池,像是圈畫領地一般闖入。
一動不動,直至氣喘如急,将近窒息。
嗓子啞着,她直視甯寂,重複:“忘不了。”
甯寂也盯着她,眼中像是積聚着濃霧,能吞沒一切光亮。
真實可見的壓迫感,眼神有聚焦,卻沒有光,這是活生生的……
謝亭覺得像是殺氣,但她如同過去每一次脾性上頭,完全不知畏懼是何物,也不考慮往後。
專注而不帶半分妥協地盯着甯寂。
幾秒後,甯寂說:“那就不要再提。”
話落,她起身離開房間,隻留一句:“一個小時後出去。”
謝亭盯着門,許久才眨了下酸澀無比的眼睛。
渾身的氣力和脾性退潮,她躺下,合眼緩和眼睛的不适,将手背放在額頭上,對自己無語。
什麼狗脾氣。
人原本對你好了點,這下好了,功虧一篑就算了,怕不是還得給你記小本本。
甯寂這種居高位的人,都這樣了要是還對她好臉,那就是真出奇了。
一個小時後,她剛上車,還沒在後排坐下,就聽裡面的甯寂道:“系上。”
車門被合上,她看着懷裡扔來的絲巾,又轉眼到扔絲巾的那隻手上。
手腕上分分明明已經系了絲巾,和懷裡這條花紋一樣,但短上許多,系在手腕上剛剛好。
而她懷裡這條,她目測了一下,怎麼看也不像是單獨系在一個人手腕上的東西。
猶豫間,肩膀被人攬過、壓下。
甯寂按着她,将那擺明了是同系列的絲巾,系在了她脖子上。
謝亭察覺到她的意圖後,身上驟然生出一股躁動。
是屈辱還是别的分不清,但心中如有火燒。
她初一擡頭,對上甯寂的視線。
黑沉沉,在車内昏暗光線下,更顯陰沉的視線。
壓迫感和本能的畏懼壓下了心火。
也許隻是求生欲,總之那毫不留情迎面而來的滔天恐懼阻止了她繼續發瘋。
小瘋怡情,大瘋傷身。
身體:姐,别,還想活。
像是盛大的火兜頭來了盆涼水,頓時煙霧缭繞。
這煙霧,潑水的人看得真切。
甯寂壓着她的心說:“嗯?想說什麼?說呀。”
她咽咽口水,絲巾随着喉骨滾動而起伏。
“沒。”她否認。
絲巾已經系好了,甯寂輕笑,去摸她的頭發。
謝亭沒動彈。
有點兒瘆得慌。
就說呢,甯寂怎麼一直這麼正常,原來自己一直沒作到真的死門。
這回作死了,可算見着真實面目了。
脾氣下去了,她能屈能伸,沒敢湊過去,就小聲說:“我錯了。”
甯寂對她笑了笑,“哪有。”
謝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