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呢。
每一次和甯寂相處,都是以略謹慎開始,以自己說出奇怪的話,或做出奇怪的舉動為結束。
每一次的謹慎都無疾而終。
為什麼呢?
邁出了試探的第一步,就忍不住在試探的邊緣瘋狂起舞。
她躺得低,額頭抵在甯寂下巴附近。
往上挪挪,面對面眼對眼。
甯寂對這具身體很寬松。
畢竟是被配對的人吧。
她想着,感覺自己現在像是飄在世界之外,看着“謝亭”和“甯寂”。
或者說是套着“謝亭”的殼子。
“你會想……”她本來想說“我”,猶豫了一瞬,改口為:“謝亭嗎?”
甯寂的眼睛恍若被定格,安靜地盯着她。
她笑起來,追問:“會嗎?”
幾秒後仍沒有得到回應,她輕笑一聲,合上眼,手伸進被子裡,摸上甯寂的手、手指、指節、手背的脈絡。
現在才九點出頭,甯寂躺下不會有别的原因。
當然,她也挺願意的。
再者,她也清楚甯寂不太會回答這個問題,不找自己的事就不錯了。
那現在去摸她的手,給出暗示,算是讨饒嗎?
她自己也不确定,僅是憑着心念行事。
探過去的手被反握住,甯寂果然是這個意思。
也竟然沒有多提她剛剛沒頭沒尾的問話。
隻是安靜又猛烈地宣洩着不知壓抑了多久的欲。
今晚她不多話,也不比昨夜溫柔。
水痕一次次劃過指骨,謝亭受不太了,不确定她是不是借此報複自己。
可,為什麼呢?
就算問得奇怪,就算不知名的底線被問話觸碰了,又何必在這種地方發狠。
像是委屈的小孩兒不開口的報複。
她其實不太想告饒,有點兒丢人。
畢竟沒什麼感情基礎。
但是沒法子,結果甯寂依舊沒吭聲,動作也沒放輕。
怪人。
先問出奇怪問題的人倒打一耙。
求饒也沒用,她索性撂挑子不幹了,火上澆油。
意識迷蒙時,還堅持着用笃定的語氣說:“你就是想‘謝亭’了,可是你知道嗎,她很怕你,非常非常怕,她根本不知道你對她有感情。”
甯寂依舊是沉默着發力。
謝亭給氣笑了,意識松泛的閥門被打開,有的沒的說了許多。
字裡行間都是笃定,笃定她對“謝亭”的情深意切。
她越說,甯寂越兇。甯寂越兇,她就越以為是被說中了惱羞成怒,被心中惡劣驅使着,越說越浮誇。
如此惡性循環,次日起已經記不得昨晚鬧到了幾點。
日早已高起,渾身都不太舒服。
摸到手機,已經十點多了,房間裡沒人,微信有幾條消息。
一條劉可霁的、兩條甯寂的、還有一條是這裡傭人發來的,問她什麼時候吃飯。
腦子昏昏沉沉,昨晚的記憶浮現,她啊了聲,忍不住合眼,擡手捂住額頭。
昨晚都幹什麼去了,腦子抽了吧。
不想先看甯寂的消息,她先看了劉可霁的,是問她生病嚴不嚴重。
生什麼病?
她一頭霧水,又點進和甯寂的聊天框。
甯寂:[别去學校,等我回去]
甯寂:[别亂跑]
好了,找到答案了。
她扶額,尴尬中頓時憋出了些許煩悶。
什麼也不說,圈人倒是挺有一手。
丢開手機,擡眼又看到床尾放了一套衣服。
“……”
尴尬煩悶中又生出不解。
明明已經義正言辭對自己呼來喝去,又何必裝什麼體貼。
昨晚不要念書也是,現在放在床尾的衣服也是。
她抓抓頭發,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
認識不過幾天,哪來那麼多心思。
穿好衣服推門出去,劉助理在門口守着,見她出來,道:“小姐,書在一樓。”
她一愣,“什麼書?”
劉助理答:“甯總說您需要高中的教科書和高三的試卷。”
“……”謝亭這口氣算是上不去也下不來了。
什麼人啊。
劉助理看着還有話要說,她擡眼時發現,直言:“說呗。”
劉助理還是欲言又止,最後隻道:“裡面還有一本書,甯總要拿過來的。”
什麼書神神秘秘。
——《心理健康指南》。
謝亭捏緊拳頭,劉助理很有眼力地早早離開。
雖然但是,她最後還真翻開看了。
一字一字地看。
也沒别的,我就看看。
她想。
隻是目光在建立親密關系的章節停留了很久。
到底沒看完,煩躁地把書丢開,她登上“謝亭”的微信,看看有沒有什麼重要消息需要接收。
想多了,謝亭不過閑人一個,謝家的事都有謝銘,她不過一個家裡慣出來的小公主,草包一個。
其他閑雜人等不重要,林可發來了消息。
林可:[注意身體,等你好了我們見一面吧。]
注意身體。
謝亭忽然扯出一個笑,回:[會的。]
回完,又覺得自己幼稚,追加一句:[到時候我告訴你。]
退出和林可的聊天框,其他名字陸陸續續映入眼簾,她覺得更眼熟了。
也就是說,“謝亭”的記憶徹底在她腦海中生根發芽了,正在逐漸生長成參天大樹,終有一日會枝繁葉茂到遮蓋她自己的記憶。
準确來說,是遮蓋她原來的記憶。
思及此處,浮躁煩亂的心緒驟然落下,像是沉入昏暗的靜湖。
她心生惶恐,徹底丢開那本心理書,抱着卷子上樓去了。
下午,她請劉助理陪同,去辦了新的電話卡和銀行卡,說是為了和謝家斷開關系。
劉助理沒有拒絕。
回去後又開始學習,她想,自己當時高三,大概也沒有這麼認真。
甯寂不在,也不需要去上學,不用看見林可,不用看見劉可霁。
該是孤獨寂寞的,她卻覺得自在多了。
她由衷為這幾日的自在感到舒适,唯一不好的就是,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記憶日漸消退,讓人惶惶難安。
周六下午,甯寂發消息說她晚上九點會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