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至立刻擺手搖頭說不是,“真的跟他沒關系!我還在支教啊!”
“至至,你要是這個樣子跟媽媽說話可不行。”
“……”
“輸人不輸陣懂不懂?你還不了解媽媽?你越慌她越強勢。”
思索幾秒,姜至遲疑地張口:“姐,你是來幫我的嗎?”
任欣然被她逗笑,答非所問道:“你這話的意思是不想走了?”
姜至啞了聲。她是這個意思嗎?她居然是這個意思嗎。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在某個夜晚鬼使神差篩選出來的崗位表——近三年來,西途省考的崗位表。
她在表中選中了西途市教育局。
原來她想要的是留在西途嗎。
在任欣然看來沉默就是答案,她端起熱茶喝了口,身體迅速回溫,又瞥向姜至手裡的暖手寶,看來那個男人還挺細緻的,“在這兒住得怎麼樣?”
“你看我胖了還是瘦了?”
任欣然沒說話,姜至說:“他把我照顧得很好,當然,我自己也沒虧待我自己。”
她冷靜道:“但是至至,太遠了。”
姜至蹙起眉頭,再次沉默。任欣然的意思就是任麗娟的意思。
“既然喜歡,就不能逃避這個問題,省考什麼的可以先放一邊,那個以後也有機會,指不定哪回就上岸了,逼太緊也沒用。但是能讓你放在心裡的人不多,談就認真談,我來也是提前給你打聲招呼,媽媽知道你在談戀愛,過年回家免不了要問你,你想好要怎麼說了嗎?”
當然沒想好。
一直到放了寒假,在學校批完期末試卷,備了課寫完教案,姜至都沒想好。
在任麗娟的催促下,姜至買了回清潭的機票,但人卻沒什麼回家過年的心思,一來是自己沒想好應對的話,很怕說服不了任麗娟,二來……
她在等李惟鈞。
李惟鈞說,任欣然沒有跟他談太多東西,僅僅就隻是問了些她在西途的事而已。
姜至才不信,任欣然在某些方面簡直就是翻版任麗娟。
但李惟鈞很淡然,相比于她的愁緒,李惟鈞每天都很松弛,松弛到讓姜至覺得慌亂。
離飛機起飛的日子又近了一天,姜至和李惟鈞辦完民宿的年貨回來,高越冬從後備箱搬東西時,李惟鈞攔住他:“裡面那幾個箱子别動了,先在這兒放着。”
都是些西途的特産,姜至問道:“倉庫沒地方了?咱們也沒買太多吧。”
李惟鈞說:“這些待會兒給你寄回清潭。”
快過年了,怎麼能空着手回家呢,總得帶點禮物吧。姜至知道他什麼意思,又仔仔細細去看那些箱子,吃喝玩樂都有,很齊全。
有種異樣的感覺在心裡蔓延開來,她拽着李惟鈞的手回屋裡,“什麼時候買的?”
“提前預定了,今天正好可以拿。”
“那麼多,得吃到什麼時候啊。”
“不知道叔叔阿姨喜歡什麼,就都買了點兒,給姐姐和姐夫的也在裡面。”
他向來很周到,但放在這個時候,卻讓姜至有些不滿,“以誰的身份給的呀?”
“當然是我的。”他輕笑,“你男朋友的。”
“媽媽知道我們談戀愛。”
他“嗯”了聲,“所以這些禮物要準備。”
“放寒假我們就得二十多天見不到了。”
李惟鈞以為她隻是黏人,舍不得走,抱着她說:“我會給你打視頻的,也會過去找你。”
姜至試探地說:“我媽肯定會問我們倆的。”
他還是“嗯”。
她忍不住了,“上次我姐都跟你說了什麼?”
李惟鈞低頭注視着她,眸光認真,“不是說了?我們談了你。”
姜至别過腦袋,想刨根問底弄清楚,可是看到他平穩的目光,又把話咽了回去。
“我媽媽肯定不支持我們異地的。”她這樣說。
李惟鈞清楚。
他想起任欣然說的話,姜至是他們一家捧在手裡長大的,從小到大都沒受過委屈,看上去溫溫軟軟,性格卻最倔,有些事一旦上了頭,誰都别想阻攔她,但往往這種時候也最容易因為沖動而受到傷害。
他自己也清楚姜至是個什麼樣的人,也早就知道她總有一天會離開西途。最一開始他就想過,她走還是留,他不會變,隻是那時候他們還沒有建立起如此深刻的親密關系,但現在不同了,他确定他想要姜至一輩子,因此,不想讓自己的一己之私幹擾到姜至的想法,更不想讓這段感情成為她和家庭之間的阻礙。
難道就這樣接受異地了嗎?當然不是的,他私心裡不想讓她和自己分隔兩地,但更害怕她因他的話而背井離鄉,和父母分開是什麼滋味他再清楚不過了,姜至不應該承受那種壓力。
所以就由他來努力吧,挪到清潭的想法還在進行着,隻是暫時還沒什麼有用的進展,說了也是吊人胃口,他不想提前開香槟,到最後卻讓姜至白白高興一場。
等有眉目再說吧,李惟鈞是這樣想的,然而,他不知道這一時的不長嘴在姜至眼裡全然變了調。
他的“暫時不作為”在這一刻放大了姜至對這段感情的不确定。
無非就是她留,或者他走,怎麼到李惟鈞這兒就變成沉默了呢?
她本就煩心着,兩個人之間什麼不吵架約定瞬間忘得一幹二淨,嬌縱的脾氣上來誰也擋不住,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又要發小脾氣了,倏然從他懷裡退了出來,李惟鈞還擡着手臂,懷抱一下子變得空落落。
姜至的心簌簌下墜,眼底的光漸漸熄滅,平聲說:“你太理智了,為什麼不自私一些呢?”
李惟鈞雙眸微沉,試圖讓她冷靜下來:“你還有父母。”
“那你的意思是,你和我爸媽之間必須是二選一嗎,如果我将來回到清潭咱們就分手?”
這并不是他的意思,是“分手”這個程度過重的詞語讓他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讓他被氣到全身都痛,也忘了反駁她。
他猛地擡眼看向她,怔然間藏着濃郁的痛楚,不那麼溫柔地叫她:“姜至!”
她知道她在說什麼嗎?
“分手”這個詞也同樣刺到了她,她沒想說這麼嚴重的,怎麼可能想分手呢?脫口而出的那刹那就後悔了,但這場争執讓她變成了刺猬,又開始不争氣地哭了,她還真是不擅長吵架啊,“你總是這樣,我想聽什麼你總是不說。”
他嘗試理清自己的思緒,強忍着她的眼淚帶給他的心悸,慢慢說:“我當然可以說,但我們不能那麼做啊……總有解決辦法的,我們都是成年人,要考慮的不隻有我們彼此,還有父母家人呢,家人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不是嗎?”
姜至捂住臉,抽泣着打斷他:“那你就不重要了嗎?我就不重要了嗎?我們對彼此就不重要了嗎?”
一句話,堵得李惟鈞腦子空白一片,更忘了長嘴,完全忘了隻要把自己預設的計劃說出來,或許就能終止他們的争吵。
說啊,為什麼不說呢?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李惟鈞?”
李惟鈞徹底亂了,亂到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個地步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就這樣僵在她面前,滿腦子都是她說的“分手”。
姜至對他來說太重要,在他的生命裡已經沒什麼人像她一樣重要了。正因為這樣,他需要底氣站在她父母面前。
姜至忽然覺得這場架吵得很沒勁,也很亂,吵來吵去都吵出點什麼呢?
她抹了把臉,回到房間,把桌上散落的東西一股腦掃進行李箱裡,衣櫃裡的衣服也沒疊,胡亂一塞,用最快的時間出來,在李惟鈞驚悸的目光裡,冷聲說:“我們都先冷靜冷靜吧,我改簽了票,待會兒就走。”
李惟鈞追出去的時候,隻看到了出租車載着姜至揚長而去。
姜至沒有看到李惟鈞因為心慌而弓起的身體,她就這樣不負責任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