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前的春夜(9)
五一假期的最後一天,李惟鈞照舊起得很早,給姜至的郁金香澆完水再回到屋裡,鄭阿姨已經把早飯做好了。
往常這個時候,姜至就該起床上班了,他總是會提前準備好早飯在一樓等着她下來,盡管她現在沒在民宿,李惟鈞卻還是下意識延續了這個習慣,等他端着飯盒從廚房出來,才忽而反應過來姜至還沒回來。
李惟鈞在樓梯口前呆愣了會兒,時間好像過得太漫長了。
姜至說今晚八點到機場,但從清潭直達西途的機票沒了,她得先坐一趟高鐵再轉坐飛機,李惟鈞算着時間,上午和高越冬一起幫鄭阿姨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民宿衛生,下午換了身幹淨衣服拿上車鑰匙,剛準備出發去機場,迎面就碰上梁嘉西進門。
他再次擺出身份證,“這次有房間了吧,一間大床房,多少錢無所謂。”
高越冬看向李惟鈞。
送上門的生意,不要白不要,李惟鈞再不願意也沒有趕客的道理,示意高越冬登記,“住幾天?”
梁嘉西看着李惟鈞說:“一周吧,我等姜至回來再接着續。”
李惟鈞遞給他房門密碼,“上樓左轉,201。”
梁嘉西的目光再次從李惟鈞臉上瞥過,卻沒從他的表情中感覺到一絲慌亂,自從上次見面起,他始終淡然,好像沒把他放到眼裡,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很有分量,也能很清晰地感覺到他對姜至是什麼感覺。
姜至身邊是什麼時候出現這号人的呢?她又清楚他是個什麼人嗎?
李惟鈞懶得跟他多說,再不去機場姜至都該落地了,他簡單跟高越冬交代了兩句,往外走。
但沒想到梁嘉西跟了出來,“姜至在這兒就住這種屋子?”
李惟鈞腳步停下,冷聲問:“哪種屋子?”
他不緊不慢地走出來,在院子裡環視了一圈,“我在清潭也開了個酒店,算上去咱們還是同行,說實話,你這兒環境是不錯,但到底離市中心有點距離,地方小,房間也小,來來回回也不知道住過多少人。”
他站在李惟鈞面前,眼睛中有實打實的志在必得,“從前姜至出門,再不濟我也會給她訂套公寓,但就算這樣,她也總跟我吵吵住不慣,現在在這間民宿,房間連陽台也沒有,不是很委屈了她嗎?你可能不太了解她,她從不跟不熟的人說心裡話,所以這些事你大概不清楚。”
李惟鈞垂下眼睑看時間,面不改色地說:“你說完了嗎。”
他的冷靜讓梁嘉西忽然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姜至是個不會受委屈的姑娘。”
“所以呢?”李惟鈞撩起眼簾,有些不耐煩了,怎麼會有男人這麼啰嗦?
“等她回來,我會幫她另找一個住處。”
李惟鈞嗤笑,轉身欲走,盛夏将至的大門忽然打開了。
姜至提着行李箱站在門口,不知道在這兒站了多久。
“提前回來怎麼不告訴我,我正打算去接你。”李惟鈞很快反應過來,神色緩和了些,上前接過她手裡的箱子。
姜至預想之中的情形不是這樣的。
她來的路上還在想,李惟鈞見到她肯定會非常驚訝,非常開心,那麼她改簽的目的就達到了,而且這幾天的分别讓她收獲了很多,李惟鈞應該也一樣。
但她卻忘了這裡還有一個梁嘉西。
回神,她笑着說:“我早點回來看我的花啊,走了這麼多天當然要給花一個驚喜。”
花驚喜不驚喜不知道,人是挺驚喜的,李惟鈞跟着笑了起來。
兩個人旁若無人的親近讓梁嘉西雙眼刺痛,不過很快,姜至就如他所願,把眼神放到了他身上,分手之後他們再也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面對面交流過了。
姜至指着那叢開得馥郁芬芳的郁金香說:“這是我種的,回清潭這幾天一直都是李惟鈞在幫我照顧它們,看來他養得很好。”
說着,她給了李惟鈞一個誇贊的眼神。
李惟鈞笑了笑,提着她的行李上了樓,高越冬也被支走了,特意給他們兩個人留出了說話空間。
梁嘉西不知道該說什麼,姜至也沒管他此刻是什麼心情,俨然像個老闆一樣自顧自同他介紹這間民宿,“對了,一樓你參觀過了嗎?前台的花瓶是我買的,我在這裡的時候會從後院摘幾束野花放進去,花瓶插上花之後擺在屋裡很好看,冰箱上的冰箱貼和照片也是我弄的,餐廳椅子上的坐墊是我跟鄭阿姨一起織的,但是我織的沒她織得好,還有左邊那面牆上的照片也是我找人印出來的,是我們的合照。”
這也是姜至第一次看他們的合照,李惟鈞摟着她,他們倆都笑得很開心。
這個擁抱也是剛才姜至預想中的場景。
但是很遺憾。
“你懂我什麼意思嗎?盛夏将至對我來說,從來都不是一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民宿,這裡跟你的酒店不一樣,不要把它們放在一起比較。”姜至說:“這裡是我在西途的家,我很愛我親手裝扮的家,李惟鈞也很尊重我,我從沒覺得委屈,相反,和他在一起每一天我都快樂。”
姜至的眸光一瞬間變得犀利,“你太自大了,從來就沒了解過我。”
大概十幾分鐘過去,李惟鈞在二樓的公共陽台看見梁嘉西上來,随後原封不動把行李搬出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房間雖然沒動過,但李惟鈞還是換了新的床品,把那堆舊的扔進洗衣機裡,高越冬翻了翻訂單,忽道:“小姜姐,剛才那男的沒退房啊。”
“我想給他退房退錢來着,是他先說不用了,他錢多燒得慌愛面子不要,那我們為什麼不賺呢。”姜至看向李惟鈞,又想起設想中的那個擁抱,憤憤道:“而且誰讓他來壞好事了?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
“還沒吃晚飯吧。”李惟鈞打了個岔。
姜至搖頭,沒心情了,“不餓。”
“點幾個菜?我給你做。”李惟鈞牽起她的手走到廚房門口,戲谑道:“再噘嘴都能挂油瓶了。”
姜至就是氣不過,她現在聽不得任何貶低盛夏将至的話,更何況梁嘉西從未了解過這間民宿就說那些話,讓她有被冒犯的感覺,十分不舒服,“你都不生氣嗎?他那樣跟你說話……”
“為什麼生氣呢?”他懶懶靠在門框上,反問。
姜至看着他,“你不要多想,我從來沒委屈過,在這裡很舒服。”
李惟鈞又笑了,直視着她的眼睛,說:“嗯,我知道,我沒有生氣,你也替我反擊了不是嗎。”
“而且——”
他擡手,輕輕環住了她的腰。
預想中的懷抱終究還是來了,李惟鈞抱住了她。
姜至感覺自己一點點被他的雙臂摟進懷裡,很緊,很緊,她的胸腔立刻就被填滿,所有小脾氣全被他的溫度和氣息趕走。
他伏着身子,嘴唇湊近她的耳畔,溫聲說:“你提前回來我很開心,什麼都無所謂了,所以我們都不要為了無關緊要的人生氣,好好吃飯,好嗎?”
姜至的耳朵貼近了李惟鈞的心髒,她聽見那裡傳來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在他頸窩裡偷偷笑了下。
看來他抱她時并不像表面上這麼淡定,還是很緊張的嘛,不用想,耳朵肯定也很紅,姜至往他懷裡擠了擠,滿意了,“我自己吃不下去,你要跟我一起。”
……
小長假過去,西途人來人往快節奏的生活變了,盛夏将至的節奏也跟着變了,來住店的客人不多,民宿每天都很清閑,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來某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似乎也變了,對于一些正大光明的起哄或是調侃也不再避諱,一切都挺讓人滿意,唯獨姜至的工作不太令人滿意。
算一算就快要到西部計劃的筆試時間了,姜至提前跟校長提了辭職,讓教務處把她的課安排到高考前就結束,所以這段時間她忙得腳不沾地,也很少休息,本打算直接一口氣幹到離職,但方其瀾趁周末來了趟民宿,親自叮囑李惟鈞20号那天晚上帶她上家裡吃飯。
姜至一問才知道,5月20号那天是李惟鈞的生日,她還說:“這個日子不錯哎。”
方其瀾的臉色一滞,不過很快就說:“我媽會生。”
這是姜至第一次給李惟鈞過生日,她知道的太突然,想了很久要送他什麼,但李惟鈞貌似什麼都不缺,她也偷偷問過方其瀾,但她也含糊其辭說不清楚李惟鈞到底想要什麼,姜至覺得有點奇怪,但很快被禮物這件事給壓下去了,每天下了班就鑽回屋,也不跟鄭阿姨閑聊了,隻說自己最近太累,想早點休息。
5月20号當天,李惟鈞來公司樓下接她,姜至特意早早收拾好,先讓他帶她去了趟超市,第一次登門拜訪,總不能空手吧。
李惟鈞想說,對于方其瀾來講,她這個人就是最棒的上門禮,不過看她這麼興奮,還是什麼也沒說。
到家時飯已經做好了,整整齊齊碼了一桌,非常豐盛,有西途菜,甚至還有姜至愛吃的清潭菜,她很驚喜,“瀾姐你還會做清潭菜?”
方其瀾說:“我老弟說你愛吃這些,就讓你姐夫學着做了做。”
姜至道了聲謝謝,有點不好意思了,悄聲跟李惟鈞說:“你過生日呢,說這個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