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至捧着手機玩了一天,剛跟李惟鈞說完話,放下手機,任麗娟就見縫插針地來了句:“怎麼?人來了魂兒沒來?回家這麼長時間老是抱着手機傻樂,樂什麼呢?”
“沒有。”姜至嬌嗔地回了聲,嘴角卻還是勾着的。
任麗娟懶得管她,她鐵了心要去西途支教二話不說就去了,鐵了心不回來還真就在那邊紮了根,她沒辦法,說什麼人家都不聽,胳膊擰不過大腿,隻好說服自己任由姜至去了,不過,現在唯一擔心的是:“跟你男朋友聊天呢?那個梁嘉西?他是清潭本地的吧,挺好。”
姜至噌一下子坐直了,雙眼微瞪:“你怎麼知道?不對不對!我們早就分手了啊!”
“怎麼分手了?跟你聊天的不是他?”
姜至下意識把手機屏幕扣上,“先不說這個,你怎麼知道我倆談過?”
任麗娟哼了聲,“你以為你瞞得多好?你倆逛街都讓你爸看見了。”
姜至又坐回去,“反正我們倆已經分好久了,他是過客。”
“說說吧,怎麼分了?他家是清潭的吧。”
姜至“嗯”了聲,毫不避諱跟任麗娟談這些問題,她把抱枕架在身前,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上去,“就是不合适。”
任麗娟太了解姜至是什麼想法了,“這還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呢,你的條件不要太過苛刻,要是按照你心裡的那個标準找男朋友,那我估計這個世界上沒有合适的。”
怎麼沒有嘛……
姜至毫無預兆地想起李惟鈞,她心口一跳,深呼了口氣,說:“我真沒苛刻,他就是做得不好啊。”
梁嘉西也是一中的學生,他在12班。
高二高三,姜至他們11班和12班一直都是兄弟班,共用一個教師組,時間一長,兩個班的學生就熟了。
姜至其實也不知道梁嘉西是什麼時候喜歡她的,某個高二晚自習在書包裡收到了一封來自他的信,不知道是他讓誰塞進她書包裡的。
拆開那封信看完,姜至才知道梁嘉西對她有超乎正常同學關系的其他想法,然而她第一反應是:驚訝。
她記得他們倆接觸不太多,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欣賞”她什麼地方,更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覺得這份“欣賞”太突然了,讓她摸不着頭腦,她對他也完全沒有别的心思。
姜至沒回信,而是直接當面跟他說了:這個階段先不考慮别的,備戰高考最重要。
本以為他會就此放棄的,因為他高三畢業就出國了,再見面,是大三那年的寒假同學聚會上,不知道誰叫了他來。
那是他們時隔多年後第一次見面。
那之後,梁嘉西就對她展開了猛烈的攻勢,他當時還在國外讀大學,隻有逢年過節放假才能回來,但他從不缺席她的任何一個節日,而且隻要一有空閑時間就飛來看她,落地後買一束花,在教室最後等她下課,偶爾有幾次,累到睡着了打下課鈴都不知道,她把他推醒,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她就笑,然後再把手裡捂熱的花遞給她。
當時他做的許多事情不得不承認确實很讓人心動,總是不嫌麻煩用盡心思地給她制造浪漫,訂了好多關于她的紀念日,諸如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
跟他在一起是開心過的。
但慢慢的,在一起時間久了,姜至就覺得他的喜歡像一份提前設定好的程序,這套程序的最終目的是讓他們倆的感情進度達到100%,他在這套程序中間設置了很多節點,到什麼時間就做什麼事,除了那些時間之外,她感受不到來自梁嘉西的任何關懷。
最明顯的一件事就是,大四那年,她輾轉多地參加考試,偶爾會因為訂不到好的酒店而不高興,跟他說這些事情其實就是想聽到一些安慰或鼓勵的,但梁嘉西很少安慰她,要是安慰也不會太走心,他從不關心她的前途,總是把“我可以養你啊”這句話挂在嘴邊。
梁嘉西不是那種不會說甜言蜜語哄人的男人,剛談戀愛時他哄她哄的得心應手。
其實姜至也覺得是她多想了,那段時間因為考試失利而焦慮,所以把自己的焦慮轉移到了梁嘉西身上,對他太苛刻,但後來才發現,自己的直覺沒錯,她差點自己PUA自己。
男人都具有劣根性,就像歌詞裡說的,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等得到之後,自然就沒有以前那麼珍視了。
如果沒有那場酒局,姜至或許會接着稀裡糊塗把這段感情維持下去。
那個酒局上,梁嘉西和他圈子裡的一些發小喝酒多了,其中一個人接到自己老婆的電話,卻連接都不接,直接把手機甩給自己的下屬讓他去應付,還大言不慚地說:“這女人啊都是這樣,每次男人一晚回家,就要打幾百個電話來問什麼時候回,跟催命似的,但是她們都不知道自己男人在外面在幹大事業!”
姜至聽得蹙眉,卻實在沒想到,梁嘉西也一同附和了。
幹大事業?
在外面喝酒算大事業嗎?
發小跟梁嘉西說:“你多自由啊,沒結婚沒人管。”
梁嘉西說:“我也快了,我爸我媽老催呢。”
“你媽确實,”發小沖他豎大拇指,“從小我就害怕你媽,還是别跟她犟了。”
“我又不像你們,被逼着結婚,我跟我女朋友感情好着呢,我媽也見過她了,等過幾天我就上她家去見她父母,然後我們就訂婚。”
“你女朋友家裡條件不錯吧,父母都體制内,根正苗紅,你媽肯定喜歡這種家庭出身的女人,咱們就該娶這種女人。”
梁嘉西不置可否。
“你女朋友是幹什麼的來着?今年就清大畢業了吧。要不讓她上我們公司,我們正是需要高材生人才的時候!”
“管那麼多呢,那個破崗自己留着吧,我樂意養她。”
“也對,女人生個孩子在家裡相夫教子多好。”
梁嘉西跟他碰了個杯。
姜至站在門邊,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多戲劇化的一個情景啊。
喬映謠總是跟她吐槽,每次看追妻火葬場的小說,總有這種俗套的情節:女主角一般都是在偷聽到男主角和他朋友說一些傷人的話時才下定決心分手。
但偏偏這種俗套的事就是發生在她身上了。
小說永遠來源于生活。
她覺得很可笑。
原來在一起這麼久,她從沒了解過梁嘉西,或許是他太會藏,也是這個時候才明白,男人沒有會不會安慰,隻有想不想安慰。
有了這個苗頭,姜至就順藤摸瓜發現了很多梁嘉西沒告訴過她的事,她接受不了任何感情之間的不坦誠,果斷提了分手,很痛快,也并沒有多麼難過,因為答應和他在一起時,或許是“感動”大過“喜歡”。
梁嘉西糾纏了她很久,如果要問他到底喜不喜歡她,他肯定會說“是”,隻不過他的喜歡在姜至看來并不是真正的喜歡,真正的喜歡是尊重對方的一切,而不是在她23歲就想着訂婚,用家庭拴住她一輩子。
他們之間永遠不存在追妻火葬場,姜至隻會向前看。
“照你這樣說,那你一定要找一個喜歡你大過你喜歡他的,但每個人都不是完美的,總會有些缺陷,你不能一棒子給人打死。”任麗娟的眸光往她手機上點了點:“你不能像在我跟你爸面前一樣耍賴,得學着包容對方。”
姜至嗫嚅半天,心想她跟李惟鈞耍過賴嗎?兜兜轉轉半天才冒出一句:“你不反對我談戀愛?”
任麗娟像聽見什麼笑話一樣樂了,“這又不是高中,你都這麼大了,不想談就不談,想談我還能攔着你讓你孤獨終老?你又不能跟我們過一輩子,你喜歡就行,不要顧慮那麼多。”
“媽媽,”她鑽到任麗娟懷裡,“那你希望我找個什麼樣的?”
“喜歡你的,尊重你的。”
姜至笑着挽住她的手。
“他是哪個地方的?西途的?”
姜至這會兒感覺到不好意思了,“還沒有呢!”
任麗娟嗤笑,“誰信。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找一個離清潭近點的。”
李惟鈞……是清潭人吧,他爸爸不就清潭的?
手機又嗡嗡震動起來,姜至後悔沒有買個防窺屏裝上,在媽媽面前她真做不到跟李惟鈞嬉皮笑臉聊天,結果一打開手機,是高越冬。
他傳來一條視頻,并配文案:
【報!!!他急了他急了!李惟鈞急了!!】
看見視頻裡的兩個人,姜至直接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也顧不上心裡的驚訝,戴上耳機點開視頻,兩個男人面對面站着,看上去倒是平和。
高越冬說:【人在現場,劍拔弩張,刀光劍影,我鈞哥的眼神唰唰唰往對方身上飛刀子,吓死了!】
梁嘉西在姜至身邊遇到過幾個她的追求者,作為男人,他不得不承認,有的男人很膚淺,對女人産生第一印象和感情的開始是看她的身材長相,但這些人很容易擊敗,目前為止,他從無敗績。
然而,在李惟鈞面前,梁嘉西不得不提起滿分的精神。
這個男人看上去沉穩持重,随性淡然,但眼神卻異常鋒利,總是充斥着壓迫感,不好拿捏。
以至于,梁嘉西不自覺地慌了,“我在網上看到過你們滑雪的視頻,但她總歸會離開西途回到清潭的。”
高中她說過自己不喜歡寒冷的地方,她不怕熱怕冷,李惟鈞也知道西途太冷,留不住她。
想到姜至,李惟鈞的眼神溫和下來,他忽視了梁嘉西的挑釁,平靜道:“你不是她,不應該替她做決定,任何人都不應該替她做決定。”
他直視着梁嘉西,眸光出奇的堅定:“她走還是留,我不會變。”
視頻到這裡結束。
姜至就這樣戴着耳機,呆立在卧室門口,整具身體似乎要緩緩燒起來了,四肢百骸全是燥熱,她感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體驗到這種躁動的感覺了。
什麼感覺呢?完全被尊重,被呵護,被珍視的感覺。
隔了很久,她把視頻最後那一段來回聽了無數遍,心裡軟塌塌的,正躺在床上打滾時,置頂的頭像又冒出一個小紅點,李惟鈞跟她說:【姜至,郁金香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