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
門庭若市。
李馳到時,張氏父子正在府門前迎客,見了太子的車辇立即迎了過來。
“恭迎太子殿下。”
聞聲,府門前餘人皆望過來。
修竹蘭韻的身影掀簾而出,穿着一身紫色圓領袍衫,腰束玉帶,腳蹬烏皮六合靴,清雅無雙,芝蘭玉樹,不是太子李馳又是誰?
他俯視跪着的衆人,嘴角微微一笑,一聲溫和的“平身”讓人如沐春風。
“恭喜。”他走到張煥遠跟前道賀。
“多謝殿下屈尊來寒舍。”張岱恭恭敬敬地躬身拜道。
寒暄過後,張煥遠親自領着李馳入了府。
乳母得了令特意抱着小公子來給李馳瞧,粉掉玉琢的嬰兒讓他眼前一亮,腦海裡忽然就想到了魏舒月。
他和魏舒月的孩兒會是什麼樣子的?
嘴角緩緩漾開一抹笑,又因魏舒月的冷臉驟然入眼,笑意漸漸收斂。
“這是孤送給小公子的見面禮。”他對身後的榮卓示意。
榮卓捧着錦盒上前,當着幾人的面打開,裡面放着一塊金燦燦的長命鎖。
“多謝殿下。”張煥遠咧嘴一笑,随即揮揮手示意乳母離開。
“今兒無事,殿下可要多飲幾杯。”
“小酌兩杯即可。”李馳神色如常。
二人緩緩而行,一面欣賞遊廊景緻。
一粉一黃少女窈窕的身影倚欄觀景,團扇遮掩下的絕美側顔若隐若現。
聽聞腳步聲,二女回頭。
面上猶見驚愕之色,慌忙走到跟前來行禮。
“見過太子殿下。”
李馳眸中微微波動,望着馮純兮淡淡地開了口:“馮小姐也在。”
意味不明的語氣聽在馮純兮耳裡别有一番滋味上心頭,她分明聽出了幾分疏離感。
而這話落在張煥遠和蘇家小姐耳裡,略微詫異之餘反倒愈加相信外界傳言了。
還未等馮純兮客套幾句,又聽李馳道:“孤有些話想跟馮小姐單獨談。”
三人面上皆有異色,還是張煥遠反應較快,拱手退下時以眼神示意還呆愣當場的蘇和雨。
待二人走得遠了,李馳複又張口:“孤當初送給馮小姐的環佩,馮小姐應當是用不着了?”
馮純兮愕然擡首,視線交彙,他眼裡清明得恍若一汪泉水,隻有她知道其中含義。
這是要她歸還信物的意思。
可她到底哪裡做錯了?
當初明明說好的會護佑她一生,外界也流傳着她和李馳才子佳人的各種美談。
難道說因為有了魏舒月,她就隻能成為那個被舍棄的人?
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平常事,更何況李馳還是儲君,總不能隻有一位太子妃罷?
她内心裡苦苦掙紮,極是不願地将環佩奉上。
“往後臣女若是有困難,還可以向殿下求助嗎?”她語氣添了幾分哀涼,凄楚的眼神盈盈望向李馳。
李馳接了環佩在手,用帕子擦拭,漫不經心地回道:“馮小姐可還記得孤當初為何要送你這塊環佩?”
目光清冽了幾許,馮純兮緊張得心跳漏了一拍。
想起當初李馳第一次與她說話,是無意中見到了她腰間懸挂的玉佩。
“不知馮小姐所戴玉佩從哪兒來?”
當時李馳是這麼問她的,笑容和煦,彬彬有禮,第一眼就讓她上了心。
而她是如何回答的?
那塊玉佩本是她無意中撿到的,瞧着玉質上品,她鬼使神差地據為己有。
拾到失物不還,本就是人品有瑕疵,一向驕傲的她又豈會承認?
既然李馳會有此問,證明他認得這塊玉佩,所以她也不能說是自己所有。
思量片刻,她随口就編了個謊:“這是臣女小時玩伴所贈。”
說完這句話,窺見李馳眼裡亮了一亮。
不知為何,她忽然有種害怕讓人窺破心事的心虛感,又夾雜着未曾被人拆穿的慶幸。
“那她如今在何處?”
語氣裡隐隐含着期待。
原來撒一個謊就要用許多個謊言來圓,這是馮純兮剛剛領悟到的。
雖然惶惶不安,腦子卻轉的飛快,悲戚之色在眼底鋪滿,“她已經不在了。”
眼看着李馳從愕然到哀傷,再緩緩收斂所有情緒,神情恢複如常。
“馮小姐節哀。”他反倒開口安慰她。
馮純兮淚盈于睫,低低說道:“多謝殿下。”
一語落下,晶瑩的淚水似斷了線的珍珠般滴落。
或許是她的傷感觸動了李馳的心弦,他将随身佩戴的環佩送給了她,叮囑她若是有難事可以憑這塊環佩去找他。
那時,馮純兮内心是雀躍的。
因着這層關系,太子對她十分關照,宴會上,她有意無意地跟小姐妹透露幾句,二人之間的流言蜚語便像雨後春筍般長安城裡各個角落肆意生長。
她也曾害怕李馳會為此怪罪她,可卻并沒有。
原以為,東宮最終會有她的一席之地,如今…
難道是李馳已經知道她在撒謊?
她内心震驚,面上故作鎮定地開了口:“臣女自然記得…”
正要對李馳這些年的愛護之情表示感激,李馳比她快了一步。
“孤已經找到她了。”
幾個字落在馮純兮耳裡恍若晴天霹靂,震得她心神俱裂,身形随着李馳自她眼前飄然遠去而踉跄了一下。
她呆呆望着李馳離開的背影,明明一如既往的飄逸潇灑,她心頭卻像是被針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甚至不願聽她解釋,就那樣絕然離去。
那樣的人物,終究是她不能企及的,生命中一時的交彙也不過是命運跟她開了個玩笑。
她笑着笑着忽然就落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