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瓢潑大雪,誅仙台上積雪不化,遙遙望去,白衣仙人跪于其中央,面色慘敗,毫無生氣。仙人衣袍染血,身材瘦弱,低着頭,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寒雪落于他身,不久,好似就要将他埋葬于這天地之中。
來往倒是有一兩個仙人朝他望去,多是面目鄙夷之色,眼神不善。
“下界凡人果真是低賤,加入後輪閣那等邪教,殺害朔書仙君,活該被打下九重天,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仙人語氣陰陽怪氣,說這話時還時不時看向應無葬,意有所指。
應無葬擡眸望了他一眼,眼神平淡,但許是他生的一雙銳利的雙眸,此番反倒讓人不寒而栗,生出幾分畏懼。良久,他收回目光,合眸不知在想寫什麼。
仙人見他沒反應,走上前了些,挑眉又道:“我若是你,便自裁于此,何必等仙庭的審判,難不成,還能脫罪?”
“還省的少苦受。”
應無葬不語,似是不欲與此人過多糾纏,浪費口舌。
那仙人眉頭一皺,很是不悅,原本那清秀的面龐都猙獰了些,将手伸向應無葬。
‘啪’的一聲,巴掌落下,應無葬臉上頓時出現一道紅痕,那人力道極大,他修為被封,可謂是毫無還手之力。
應無葬抿了抿唇,不予理睬,繼續閉目養神。
仙人握住他的下颚,擡頭那瞬,眼神不禁閃過幾分驚豔,不過他很快便平靜下來:“倒是生了一雙好相貌,難怪桑和仙君能對你青睐有加,合着不過是看上了你的皮囊罷了。”
頓了頓,那仙人又到:“倒也是可惜,這番皮囊長在了你臉上,真是浪費。”
應無葬死死地盯着他,修為雖然沒了,但身為仙君的威壓還是有的,身上的那股殺意讓那人不禁後退兩步。
此番下來,那仙人更是被激怒,怒氣上湧,面目可憎。
“敢瞪本君,今日本君便讓你嘗嘗,什麼叫做……”
“生不如死。”他幾近咬牙切齒,眼露兇光,下一瞬,右手間一條鞭子便向應無葬甩了過來。
一直站在他身旁未曾出聲的那位仙人伸手抓住那鞭子,薄唇輕啟:“井越上仙,我看還是夠了吧,終審之日到底未到,萬一此人真出了什麼好歹,你也難以脫身,不是嗎?”
井越面露不屑,嘴角上揚了一個詭異的弧度,冷笑一聲:“怎麼,知折玄仙可是心疼了?難不成是被此人的容貌所騙,心軟了?可别忘了,此人所在的立場,與你,不共戴天。”
“還有,我井越從不怕事,今日便是他死在這裡,我也有的交代,不過一介階下囚,仙庭難不成會為了他,與我翻臉不成。”
眼見勸阻不成,知折不禁歎聲:“那也别在此刻。”
他沉下眼眸,聲音不禁虛幻起來:“算我求你……”
知折原本身份高貴,此生還從來沒有說過“求”這個字。
井越聽見那聲“求你”不禁愣住,蹙眉道:“他是你的什麼人,值得你如此?”
井越曾經常年深居簡出,便是連萬仙會這等九重天的盛世也是不參與的,自是不知知折與應無葬的瓜葛。
知折不語,垂下眼簾,輕聲道:“他今日若是死了,不僅是你,便是連我,也脫不開責任。”
知折巧妙地避開了這個問題,餘光暼了應無葬一眼,暗道:“此仇不共戴天,今後,你我兩清。”
井越依然執着,但也沒多問,畢竟這位知折玄仙的事,随便找幾個人打聽一下便知曉了。
他勾唇,算了,賣知折一個人情也無妨……
他心下作罷,收起鞭子,惡狠狠對應無葬道:“這次算你走運,不過下次見面,你怕已不存世間,本君還是得奉勸你一句。”
“離桑和仙君遠一點,你隻會給他帶來不幸。終審那日,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自己也應當掂量清楚,你可明白?”
天上仙人自持高貴,遮住了天邊那最後一縷陽光,應無葬罕見的笑了,與此景,倒顯得有些詭異。
井越暗下罵了一聲瘋子,但卻有生出幾分畏懼,倘若這人當真有後手該如何?
呵……量你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井越說出這話時,特意用法術讓應無葬聽了個清清楚楚。
應無葬身子顫了顫,或許是聽着那“不幸”二字,亦或是仙人斬斷了他最後的退路。在“桑和”這個名字出來時,他便睜開了雙眼,不過他沒看井越,望向知折,眼神好像在說:“是他要你們這麼說的嗎?”
應無葬不是很相信桑和會抛棄他,就算是……無妨,他也不是第一次接受他人的抛棄與背叛了……
知折并不看他,眼神空洞,似是神遊天外。
他好像一瞬間回憶起了許多事,萬仙會……陰極山壽宴……甚至是,他抓不住又模糊不清的一場夢……
井越似是對他的反應很是滿意,點點頭,轉身間:“應無葬……是這個名字吧,放心,你死後,本君會記住你,呵……”
井越依舊陰陽怪氣,應無葬倒也不怨他,反倒是想起一位故人。
井越話中帶了幾分諷刺,莫名的一絲悲傷。
“知折上仙,你我該回去了。”
此後,應無葬的世界再次陷入了沉寂。
雪,似是下了許久,在誅仙台的這幾日,應無葬對時間并沒有概念,隻覺每一瞬都好比一個世紀,痛感被無限放大,除此之外,他感受不到一切。
他忽然有點想那個秘境帶給他的熟悉感,那于他而言很溫暖。
他尋思着要不要用出最後的底牌,但他向來不喜麻煩他人,可那人已經幫他夠多了……
此時的應無葬,将那句“遇到險境可以喚我名”忘了個徹徹底底,隻想着不給人添亂。
他睜開雙眸,不遠處似是閃過一點星光,随後疾速墜落,撞入眼眸。
“應無葬是吧?”
說話之人倒是十分友善,蒼老的聲音傳來,又略帶幾分威嚴。
應無葬擡頭,他認得此人——仙庭四方仙帝之一。
什麼前綴都沒有,這位仙帝便開始了他的心靈講座。
“不必緊張,死或也不算一件大事。”蒼老,飄渺,溫和,循循善誘。
他看向應無葬,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當然,若是你不想死,老朽也未嘗不可保你一命。”
“畢竟,年輕人嘛,年少輕狂也是一件好事,生或死,看你年輕人怎麼想。”
應無葬在沐陽說話的那刻便驚奇的發現,自己的聽覺回來了,他不禁多看了這位仙帝一眼。
“年輕人,我問你,你為何要殺朔書仙君?”
果然。應無葬暗道。
“‘異世之人’你倒也不必對我抱有過多的警惕心。”
!!!
應無葬面露震驚,曾經他同桑和一番去拜見仙尊都未被發現的秘密,怎的到了沐陽這兒,便被一語戳穿。